在陀螺與阿修羅族打仗的時候,我去勸她,讓她罷手,那時我說,要是傷得太多無辜免不得是要下阿修羅道的,可是我分分明見著她臉上的那些欣喜,和著淚,我卻有些疑惑了。
我問她為什麼。
那時候她的一頭白發散在風裏很受得一番打量,身邊站著乾達婆和蘇摩,均作了武將的打扮,我還分了一絲神去想得那兩人曾經跳舞彈琴,釀酒唱歌的模樣,連我也一時有了物是人非的感觸。
陀螺說:“為著她,便是魂形俱滅......”
陀螺說的她我倒是知道的,是那阿修羅家的小公主。
不禁好一聲長歎,又是一個情字罷了。
我見得她那副模樣實在有些不忍,雖則我吃了人家的嘴短來勸她,好歹有些年份的交情,便問她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陀螺沒有其他本事,就那一身傲氣是折也折不下來的,讓她求人自然也是想都無法想的事情。但那時候她拉了我的手給我一塊不規則的剔透琥珀,裏麵有一點嫣紅。我一看便知道是她本命的精血。
她神色有些冷,隻對著我道:“要是哪天我不在了,你就把這個交給阿修羅。”
見著她那模樣,我便曉得她沒有的救了,難怪阿姆說情這個東西是碰不得的。
那時候我因著把飲了酒的徒兒獨自扔在老君那裏,怕她醒了找不到我估計又會不安寧,故而急著走,胡亂應了也便離開了。
其實,我向而不信陀螺是會輸的,隻是我卻覺著她已經敗在了情字麵前。
猶記得很小很小的時候,我大概還在阿姆的肚子裏,對外麵的事情雖聽得不是很分明,但朦朦朧朧也曉得一些事情了,私以為算得比較早熟的孩子。
那時候我還是有阿爹的,常聽得阿爹靠著我說些話。阿爹不像阿姆那般跳脫,聲音也是沉沉柔柔的,很是悅耳。雖然後來看得阿姆那些哭的日子對阿爹有些埋怨,但仍然阻不了我覺著他的聲音好聽。
據阿姆說,她懷我一懷就懷了一千年,很是折騰了她一番。前幾百年我懵懵懂懂的什麼也不懂,後來便能聽得阿爹和阿姆說些體己話,覺著兩人應該是很恩愛的,雖則那時候我也不曉得恩愛是個什麼東西。隻不過最後這一百幾十年,阿爹突而就不見了,隻剩下阿姆一人。這期間阿姆搬了次家,這才和醬醬那個惹禍精做了鄰居。
我剛生下來的時候,阿姆很是手忙腳亂了一些時日,全靠醬醬的阿姆幫襯著,我才沒被餓死。我的名字是阿姆在最後那些日子給我取的。她說讓我叫無念。我原著也不叫這名字,阿爹幫我起了另外一個,隻不過那時候我還小,現在也記不得了。
隻是雖則阿姆因阿爹負了她給我起了無念的名字,叫著的時候卻隻管喚我念兒或者阿念,每每這個時候我便知道她還是念著我阿爹的。
我既不曾想阿爹為什麼要離開阿姆,卻也不曾想他們為什麼要在一起,故而也不覺得阿爹不在有什麼不好,隻是偶爾見了醬醬她爹爹有些礙眼而已。
後來我上天入地的時日久了,去得幾趟人間,很識了些人,也曉得了一些人情世故,卻也不曾了解這情是個什麼東西,隻記得阿姆叫我不要去碰。
阿姆說,阿念,情是個碰不得的東西。
我那時抱著小賤,還不知道情是個什麼東西。
是方的還是圓的?
阿姆抱著我,那時候大概很冷,她的身體打著冷顫,抱得我差點喘不過氣來。
是苦的。
她說是苦的時候,我便想著,難怪阿姆要告訴我,雖然我才三百多歲,但是也知道甜的東西是頂好的,苦的東西太傷舌頭,阿姆最是疼我,從不曾讓我吃得苦來,所以她說不要碰,我便萬萬不會碰的。
阿姆,你很疼麼?
那時候阿姆的眼裏不停的流出水來,這個我也是曉得的,阿念挨了疼,嚐了苦的時候也便會掉出來,阿姆說這個叫眼淚。
不疼,阿姆不疼。
那時候阿姆的淚掉得愈發的凶了,都落在了我的臉上。在那淚流到我嘴裏的時候,我才知道,原來不但情不能碰,淚也是不能碰的,又苦又澀,一點也不好吃。
我抬了頭望著阿姆,小賤在我手裏掙紮了一下,讓我忘了自己要說些什麼。突然念起醬醬約了我出去耍。
阿姆,阿念曉得了,現在阿念能出去玩麼?
現在想來真是後悔,要是那天我不出去耍,阿姆大概也不會走丟了。
阿姆眼神向來不太好,認路的本事也差,舅舅幫她做了個指路針,但她記性又不甚牢靠,總是忘了帶。
可惜世間沒有那麼些後悔藥,我自那日起便變成了孤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