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出門兒時,鳳姐兒又拉住我道:“還有一件事兒,我想須得告訴妹妹一聲兒!”我忙止住示意她說,她才小聲道:“前兒我上街遇見一個乞丐,好不可憐見的,仔細一瞧,卻是二太太!她早已瘦得不成樣子,神智也不清醒,除了見天家的‘寶玉、寶玉’的叫,竟不曉其他任何事兒!說到底她亦是我姑媽,所以我悄悄兒的帶了她來家安置在最角落的廂房,又怕大嫂子他們知道了,心裏不痛快!現在我是進退兩難,既她留不得,也不能趕了她出去,妹妹給我個主意,該怎生是好呢?”
“我道是什麼大事兒呢,卻原來是這個!”我聽了一笑道,“依我說,姐姐隻管據實告知大嫂子們,說到底是一家人,他們不會怪你的,橫豎兒不過多一雙筷子罷了!”鳳姐兒皺眉道:“我估摸著大嫂子不會說什麼,終究現在咱們日常的花銷有一半兒是環兒的俸祿,妹妹也知道以前太太是怎樣對他母子的,若知道以後太太要住這裏,焉知不會鬧翻了天?原本我們母子三人便是寄人籬下,再這樣自作主張,豈不讓人生厭?”
我拉了鳳姐兒坐到榻上,笑道:“姐姐多慮了,依我看,姨娘和環兒本不是那狠毒之人,況現他母子三人的光景兒比太太好了不知多少倍,斷不會容不下她一個孤老婆子,姐姐隻管放心的告知大家夥兒即可!”她仍有些兒猶豫,我忙拉了她一道趕往廳裏,可巧兒眾人都在,我推了鳳姐兒一把,笑道:“鳳姐姐有事兒與大家商量呢!”說完示意她開口,她略頓了一下才將事情說與眾人聽,果然我料的不錯,無一人反對的,趙姨娘甚至道:“說到底太太是環兒的嫡母,更是蘭哥兒的祖母,為後人的,供養自己的父母,那原是該的!以前的事兒,也很難說清誰是誰非,太太雖對我母子不善,我們亦有很多不足之處,退一步海闊天空,到今時今日,還有什麼是放不下的呢?”眾人都齊聲道趙姨娘說的好,她反不好意思起來,隻紅著臉催環兒去接王夫人來。
不多會兒環兒果帶了王夫人進來,眾人見了她的樣子無不大吃一驚,蓬亂的頭發,失神的眼睛,瘦骨嶙峋的身體,說她像個鬼也不為過,誰能想到眼前的人竟是以前榮國公府那個精明強悍、高高在上的二太太?李紈到底心軟,忙命小丫頭子準備熱水要服侍她沐浴,又命人準備衣物和收拾房間與她,趙姨娘忙忙的跟著去了。黛玉輕輕歎道:“世事真真是無常,舅母以前定不會想到,她亦會有今日!”環兒笑道:“二位姐姐很不必揪心,太太成了今日這般模樣,焉知不是另一種福氣兒?不必再去計較權利名譽,也不必計較榮華家產,隻每日裏念著她心愛的兒子,也盡夠了!”我們一想,他說的果然在理,不禁很快釋然了。
以後十數日,我們不過每日裏與眾人一道玩笑取樂,眨眼兒間便入了十二月,我們打點一番便揮淚辭別眾人返回洛陽去了。到家後,我和黛玉便忙著準備過年的事宜,又要盡量每日與孩子們玩笑一會子,日子過得很快,說話兒間便過年了,仍是與去年差不多,並無什麼繁瑣之事,倒也過的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