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初升,陽光從偏殿敞開的那扇殿門中泄了進來,起先是鵝黃的光陰交錯,慢慢轉為金色。金色的光暈縈在紅柱和屋頂精巧的畫圖上,煞是好看。
偏殿內一片靜謐,隻有兩名妙齡女子在各自案幾前埋頭書寫,幾分暖意上浮,兩位妙人卻全身心的投入到文字中去,渾然不覺。
猛然,其中的一個抬起頭來,巴掌小臉上五官精巧,正是典庫司裏負責登記造冊的大宮女文謠。
她一雙杏眼圓瞪,直愣愣的望著另一個女孩。
此時正埋頭抄錄的楊悠然渾然不覺,朝陽為她鍍上了一圈金色的輪廓,浮光掠影間,她臉上細膩白靜的肌膚,細小的絨毛,和略微紅潤的臉色,襯得她多出了一份女兒家的嬌憨之態,格外引人注目。
文謠看著她的側顏,想的要更深一層。自十一歲初選入宮後被文字輩的姑姑挑中,她進宮也是六年有餘了,典庫司負責登記造冊的大宮女職位可是她好不容易才謀來的地位。采月這丫頭,原先隻是外間一個粗使的宮女,憑地被雷劈了反而入了司寶大人的眼?
她自問在典庫司的這四年間,不提有功,至少賬目明晰,沒有錯漏。是以,才從一個隻有資格磨墨的小丫頭,一步步成為了大宮女。去年,原和她一起造冊的文娟因錯記了皇後娘娘的一件玉如意,貴人著惱,被發配出去。她便愈發的謹言慎行,雖然在典庫司一人獨大,卻始終內斂,更是求了司寶幾次,派個得力的丫頭來助力,司寶都推脫說典庫司如何重要,沒有合意的人,寧可請她一人辛苦些。
既然這樣,這個手上長繭的粗使丫頭是個什麼情況?莫不是因為前些日子秀春私藏碎玉的事兒讓司寶對自己起了懷疑,是才故意為難自己,隻為找個錯漏再把自個兒攆走嗎?
思及此,她眉頭扭緊,望著埋頭的楊悠然更覺不喜。
心中不喜,便覺得意難順,一口氣不平,索性拿了一本往年的冊集,走過去也擱在楊悠然的案幾上:“采月,這本冊子也要抄錄一遍。”
“是,姐姐。”楊悠然猛地抬頭,正碰上她頗有些不喜的臉,知道自己從天而降不會引人喜歡,楊悠然便埋了頭,本本分分的應下來。
不過是個沒規矩的小宮女罷了。文謠勾起嘴角:“你初學識字,寫字倒還差些。瞧你那鬼畫符似的,如若貴人想起來查看賬冊,這樣的字兒如何能交代。我命你在此抄錄,你可不要以為我是故意為難你。”
楊悠然會意,立馬起身給文謠行了一個大禮:“文謠姐姐是我的前輩,更是對我多番教導堪稱師傅,采月感激不盡,往後,還請文謠姐姐多為妹妹指點,妹妹做的不對的,敬請批評指正!”
她話說的雖然不輕不重的,卻都盡量文縐縐一些,不丟了自己的氣度。她心下明白,自己進了內廷十日,便抄了十日冊集,這個文謠對自己何談教導。
不過她也理解文謠的惱怒,索性利用這個機會好生練字。就算文謠此刻讓她正式上手,她那狗爬的字也上不了台麵啊。
這麼一番平常的說辭,此刻入了本就惱怒的文謠耳朵裏,便愈發覺得刺耳。這宮裏,貴人們為求聖上恩寵不擇手段,宮人們為了一個位子也會爭的不可開交。采月就比她小了三歲而已,她難不成還真收了這個來曆不明的徒弟?那可真就是教會了徒弟,餓死了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