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任性的夏季(1 / 3)

穀子近期有些煩,因為要強,他把誤會當成了拒絕,把拒絕衍生成了絕望,開始變得萎靡不振起來,日漸消沉。他對身邊發生的事情越來越敏感,對所有的人都心懷戒備,總覺得“趙家的狗又看了他兩眼。”所以日益惶恐,神情焦慮。竹海仍是那麼活躍,在教室裏“咯咯咯咯”地笑著,若無其事地飛來飛去。自習課或者課間休息時間,穀子在低著頭看著書的情況下,也能在近六十人的大教室的喧鬧聲中,準確地捕捉到竹海的聲音。這聲音好似鐵錘一樣,一下接一下地擊打著他稚嫩的心髒。每一次重擊都是一次折磨。穀子在矛盾中徘徊,不知何去何從?他沒法弄明白自己究竟怎麼啦?他和竹海就像兩條平行線,離得很近,但又永遠無法走到一起。少年的幼稚和自尊,禁錮著穀子的一舉一動,但他的內心深處總是有一種聲音在不停地嘶喊:“我要有所行動,要衝出這鎖箍心靈的軀殼,過一種不一樣的生活。”年輕的穀子躁動不安,急於想要證明自己,可他卻不知道該怎麼去做,隻好任由痛苦像深淵一樣慢慢吞噬著自己。

“哎~~你的英語字典怎麼寫著我哥哥的名字縮寫?”穀子聽到有人驚訝地講,抬頭看到薛君正在翻弄他的小英語字典。字典封麵是藍色塑料的,質地優良地閃耀著光澤,封麵印著金色的英漢雙語《簡明英漢小詞典》,大小如一張名片。字典內封麵上手寫著連體“lt”兩個英文字母。

“噢~不會吧?這是我姐姐送給我的。”穀子有點生氣地說。薛君把字典湊近鼻子前,推了推眼鏡,笑了笑,放下字典就走了。

“什麼人嗎?”穀子不滿地看著薛君離開的背影嘟囔著。

一個可以一生都在逃避高中同學的人,應該是受過傷的人,要麼是在童貞年代,要麼是在青年時期,或者是家庭原因,或者是外界因素,所有經曆過的打擊和磨難是構成逃避的主要原因。上了年紀或者孤獨的人,一般不會把某種傷害放在心上,或者流露在臉上。但薛君不一樣,他是個內心孤獨到地球兩極的人,即使在陽光燦爛的日子裏,他也是一臉的憂鬱。

薛君背著書包離開教室,獨自向媽媽單位的宿舍樓走去。他落寞地走著,一邊走一邊孤獨悲傷地哼唱著那首他最喜歡的歌——高淩風的《牽不到你的手》:

你曾經輕輕牽著我的手

走過草地踏過山坡

你說那青山永遠挺立

流水它永遠無盡頭

人生是一場血淚的鬥爭

不要向失敗低頭

噢爸爸為何你走的匆匆

來不及告訴我來不及告訴我你就走

生存的條件就是要忍受

經得起現實折磨

為何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

牽不到你的手

你曾經輕輕牽著我的手

走過草地踏過山坡

你說那青山永遠挺立

流水它永遠無盡頭

人生是一場血淚的鬥爭

不要向失敗低頭

噢爸爸為何你走的匆匆

來不及告訴我來不及告訴我你就走

生存的條件就是要忍受

經得起現實折磨

為何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

牽不到你的手

薛君喜歡在無人的時候不停地反複地哼唱這首歌。他單薄高挑,永遠挺直著脊梁,眼睛裏時刻流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悲傷。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同學恰少年,追求的都是夢想,少有人去追問別人的過往。

“媽,我回來了。”薛君準時踏進家門,大聲地叫道。

“噢~~兒子回來啦,晚飯馬上做好了。你先玩一會兒。”薛君媽媽是一位身材微胖慈祥的母親,她在單位裏做財務會計,對兩個兒子非常溺愛,孩子們對他言聽計從。大兒子在外地上大學,家裏就剩下他們娘兒倆。

“薛君~~快下來,打乒乓球。”牛在樓下大聲地喊叫。薛君媽媽透過窗子看了看下麵站在院子裏的牛。院子中央有一個水泥做的乒乓球台,球台的中間線上豎著一排磚頭。

薛君快步從樓梯上衝了下來,從牛手上接過沒有膠皮的光禿禿的木球拍,你來我往的乒乒乓乓地打了起來。小光和穀子放學從門外經過,聽見打球聲也走了進來,站在旁邊觀看。薛君身高一米七五,臉型棱角分明,下巴很尖,是班裏的體育委員。他扣球果斷準狠,牛被打的人仰馬翻。三局兩勝,輸者出局,小光和穀子分別和薛君打了一個回合,都敗下陣來。

夜幕很快降臨了。吃過晚飯,薛君陪媽媽看了會兒電視,等媽媽回房間休息了,才回房躺下,仰望著天花板出神。樓上傳來腳步聲和歡笑聲,男人用渾厚的大嗓門要求孩子早點上床睡覺。薛君內心的思念之海又開始掀起滔天巨浪,他的心隱隱作痛,無數個夜晚都是在這如絲如縷的思念中入眠。

薛君小學三年級前是個開朗活潑的男孩,喜歡唱歌、打球、下棋,成績優秀,是班裏的少年先鋒隊中隊長,帶著神氣的兩道杠臂章。可是快上四年級的時候,父親突然得了重病,不治身亡。父親去世對他的打擊巨大,從此他開始轉變,性格和其他父母雙全的孩子完全不同,由活潑開朗變得少言寡語。他的內心是孤獨的,這孤獨使他傷痕累累。在母親麵前,他永遠是個快樂聽話的孩子,他不想讓親愛的母親再受傷害,哪怕一絲也不行。內心對父愛的渴望,轉化為綿綿不絕的思念,思念讓他快速成熟起來。他需要友情,但他又拒絕別人走的太近,距離和獨處是他安全的港灣。他希望被關愛,可是又怕被別人看穿,所以很少主動地向人吐露心聲。他在班裏越是表現高冷,越是受到女同學們的關注。三年高中生活,他成了年級裏很多女生的夢中情人,她們暗戀他,牽掛他,可是誰也不敢主動走近他。難熬的夜啊,你為什麼總是這麼漫長?輾轉反側的薛君開始掉頭發,頭頂的頭發越來越少。

暑假來了,學習成績雖然很糟糕,沒什麼起色,可穀子一點兒也不在乎。穀子現在變得越來越麻木了,臉上開始流露出玩世不恭的神情。麵對爺爺奶奶的規勸無動於衷,他不再專注於學習,而是沉溺於在石城的大街小巷裏躥來躥去,虛度年華。

橋兒溝長長的石台階上,薛君孤獨的身影在正午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有些落寞,他喜歡這種不上學閑逛的感覺。順著溝道的斜坡往上爬,他看到牛獨自一個人坐在坡頂樹下的石頭上叼著香煙乘涼,就緊走幾步湊了過去。牛也看見了他,連忙招手呼喊:“薛君,快過來坐坐。這裏涼快,有風。”

“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裏?”薛君問道。

“呆在家裏沒事幹,急!出來逛逛。”牛掏出一根帶嘴的黃金龍香煙遞了過去。薛君接過香煙,含在嘴裏,頭伸過去,煙嘴對著牛嘴裏正在燃燒的煙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點燃了香煙,長吐一口氣,坐了下來。兩個人抽著香煙,無語地遙望著遠山。

他們的高中生活是幸福的,課業負擔不重,沒有家庭作業,也沒有補習班,放學後回家書包一扔,就開始四處溜達。石城人崇文尚禮,但很少有父母硬逼自己孩子讀書的,他們認為孩子的天賦最重要,聰明的孩子自然會學得好,本質愚笨的孩子硬逼著也不一定學得好。那個年代的石城孩子沒有多少壓力,時間有的是,可以用來盡情地遊走在石城的青山綠水間。

“哼哼~~~”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一頭小黑豬,在薛君和牛坐著的大石頭旁拱著泥,兩人同時回頭看著小豬。小豬大約有二十多斤重,渾身髒兮兮的,在泥土裏翻找食物。

“做個豬真幸福,吃了睡,睡了吃,無憂無慮。”牛羨慕地對薛君說。

“好什麼呀?養肥了少不了要挨一刀。”薛君不屑地說。兩人看著豬拱泥,各想各的心事,一時陷入了沉默。

太陽照得人犯困,昏昏沉沉的,四肢變得慵懶無力。時間像流水一樣,滑溜得真快。薛君看了看手腕上的電子表,已經下午三點了,站起身,伸了一個懶腰,抬腳往回走,牛無精打采地緊緊跟在薛君後麵。走到薛君家的樓下,碰到獨自行走的穀子。

“穀子,你到哪裏去玩兒啊?”牛攔住穀子問道。

“去小光家轉轉。”穀子說著就準備離開。

“穀子,別走,我們剛才發現了一頭豬,要不要抓住,到小光那裏去殺了,做菜下酒。”薛君看著要走的穀子,突然冒出一句。

“豬?我的天啊!怎麼扛得動。”穀子驚訝地停下腳步。

“沒多大,是頭小豬。”牛興奮地在旁邊鼓動道。

“豬的主人萬一發現了怎麼辦?吵起來可不得了。”穀子擔心地問。

“沒事,我觀察過了,發現小豬的地方周圍沒有人家,估計豬是從哪裏逃出來的。”薛君肯定地說。

三個少年上樓到了薛君家,家裏沒人。薛君找出一個麵粉袋,遞給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