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子依著院門,望著斌快速地沿著青石板小徑跑到下麵的街道上,轉了個彎,背影消失在斜陽中。他悵然若失地呆立了一會兒後,轉身往樓上的房間走去。
“穀子,飯做好啦。洗洗手,快來吃飯。”穀子奶奶招呼道。
“奶奶,我不餓,你們先吃吧。等會兒餓了,我會下來吃的。”穀子頭也不回地應答道。
“唉~~這孩子,怎麼又不吃飯了?”穀子爺爺嘟囔道。
“等等吧,等他爸媽回來後一起吃。”穀子奶奶擔心菜涼了,用碟子把炒好的菜蓋了起來。
穀子撲到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打滾。一會兒趴在枕頭上,一會兒又頭枕著手臂;一會兒抱著枕頭冥想,一會兒又看著天花板傻笑。他用手掐了掐大腿,嘴裏發出痛苦的吸溜聲:“這不是夢!這是真的!”
穀子將雙手十指插入茂密的頭發中,緊抱著頭略作思考,然後一躍而起,取出竹海寫的字條看了又看,輕聲誦讀,仔細得琢磨分析每個字的內涵。
穀子把字條緊緊地貼在胸口上,滿臉幸福地在屋裏舞動起來。他微微虛合著雙眼,隨著窗外傳進來的台灣校園流行歌《童年》翩翩起舞,嘴裏輕聲哼唱,沉醉在隻有戀愛過的人才會懂得的陶醉狀態中。
“……隔壁班的那個女孩,怎麼還沒經過我的窗前。嘴裏的零食,手裏的漫畫,心裏初戀的童年……”
穀子如癡如醉地徜徉在浪漫的愛河裏,他緊抱在胸前的雙手絲毫不敢鬆開,仿佛按在胸口不是字條,而是美麗纖細的竹海,唯恐一鬆手,這幸福的感覺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穀子抿緊嘴巴笑成了一朵花。
“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祝你早日康複!竹海”。
“我的天神啊,我不會是在做夢吧?這是真的嗎?這真的是竹海親手寫得字條嗎?‘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好美的意境啊!”穀子時而清醒,時而迷糊,不停的喃喃自語道。
穀子拿著字條看了又看,讀了又讀,他懷疑一回,確認一回,緊張一回,狂喜一回……幸福來的太突然,穀子手舞足蹈的像個神經病人,獨自躲在房間裏喜怒哀樂……
字條的字麵意思簡單明了,可穀子還是要認真地研究一下字條的完整含義。他從書架上抽出姐姐留給他的一堆唐詩宋詞賞析書籍,仔細地在其中翻找這句詩的出處。
穀子的大腦高速運轉,一目十行,終於翻閱到刊載此詩的章節。詩句出自晚唐詩人李商隱的《夜雨寄北》:“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穀子仔細地研讀詩後的注解。
《夜雨寄北》選自《李義山詩集》,是李商隱膾炙人口的抒情短章,是詩人寫給遠在北方的妻子的信。
當時詩人被秋雨阻隔,滯留於荊巴一帶,妻子從家中寄來書信,詢問何時才能回歸故裏。
但因秋雨連綿,交通中斷,無法確定歸期,所以詩人回信,時刻盼望著能速歸故裏,與妻子共坐西窗之下,剪去燭花,緊緊依偎,深夜促膝暢談。
而此時此刻,卻隻能望著窗外飄零的秋雨,惆悵於客舍,在孤燈之下,苦苦地思念在家的嬌妻。
穀子查清楚詩的來龍去脈後,興奮得滿臉通紅。興奮之餘,他的心裏泛起了一絲迷惑:“竹海的真實意思究竟是要說什麼?夫妻?不會吧,這麼勇敢直白。或者是說要等以後再說。高考以後?工作以後?仰或……?”
“管它呢!竹海親筆寫‘祝你早日康複!’這就足夠了。說明她心裏還是有我的。”穀子不管那麼多了,他像阿Q一樣自我安慰道。
穀子不願去想其他的含意了,他現在的狀態,就像一根擰緊了的發條,渾身都是勁,隨時準備衝天而起。
穀子長長地籲了一口氣,竹海的信就像一隻強心針,讓他身上的每塊肌肉都獲得了重生。他急於要向全世界證明他是強大的!他沒有失敗!他不會失敗!哪怕是別人強加給他的噩運,他也要把它變成好事,絕不允許失敗!
窗外應景的傳來流行歌曲《粉紅色的回憶》,穀子放開了歌喉大聲唱起來:“……夏天夏天悄悄過去留下小秘密,壓心底、壓心底、不能告訴你。晚風吹過溫暖我心底,我又想起你,多甜蜜、多甜蜜、怎能忘記……”
穀子的自信和優越感又重回到了身上,他的雙目炯炯發光,瘦削光潔的臉上泛起了閃亮的紅暈。穀子拿起梳子梳理一頭亂發,對著桌上的圓鏡子露出燦爛的笑容。往日的穀子又回來了。
“穀子,快下來吃飯了。你爸爸媽媽回來了。再不下來,飯菜都涼了。”爺爺在樓下的小院子裏,對著二樓穀子的房間高聲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