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東坡的“遠遊”(節選)
精品閱覽室
作者:蔣元明
萬裏投荒,63歲的蘇東坡,走到了人生的最低穀,從天上掉到地上,又從地上被扔到地獄,心情很糟糕。還好,昌化軍使張衝是他的文學“粉絲”,接他到衙門暫住,請他喝茶飲酒,請教詩文。不久,上邊又探聽到消息,立馬下令將老蘇趕出衙門,將粉絲張衝革職回老家。流落荒郊野外的大文豪,一臉無助:“此間居無室,食無肉、病無藥。”如何是好?老鄉們來了,七手八腳搭了幾間草屋。東坡一看,還不賴;環視周圍的桄榔樹,取了個“桄榔庵”的雅號。他天性曠達,既來之則安之,索性換上當地百姓的粗布衣裳,背上一個大瓢,穿木屐,披蓑衣,到田野行走。農村老婆婆見了打趣他,你是貴人,現在也和我們農民一樣了,從前的富貴就是一場春夢啊。村頭頑皮的孩童跟在他屁股後邊,問他為什麼也戴我們的鬥笠?他回頭做個鬼臉,說我也是儋州人呀。他還養了一條狗,叫烏嘴的海獒狗,很通人性,“知我當北還,掉尾喜欲舞”。
“我本海南民,寄生西蜀州,忽然跨海去,譬如事遠遊。”東坡大半生都在“遠遊”,從西到東,從北到南,被貶遊了大半個中國。即使在荒遠孤苦的儋州,他也能苦中尋樂,本色不改,曠達人生。載酒問字,“載酒堂”開張了,開館授徒,孔子授徒收點肉幹,他就換點酒喝。琅琅讀書聲起,東坡先生心中泛起春天般的溫暖。這裏的少數民族刀耕火種,東坡就勸農民發展生產;黎、漢民族常常發生械鬥,他寫詩勸和,請雙方喝酒講團結。從此,這片土地的“儒雅之風”漸漸興起,生產生活然變化。東坡走後,海南第一個舉人誕生了,第一個進士考中了。再後來,他的得意門生也回鄉辦學,薪火傳遞,洗盡蠻荒,瓊州府城“一裏出三賢,五裏三進士”。後世諸多海南名士,也多以東坡為榜樣,熱心於助教興學,開辦書院,蔚然成風,僅一條美舍河,沿岸就有石湖書院、瓊臺書院、蘇泉書院、崇文書院、桐墩書院、雁峰書院、東坡書院等十多所著名學府。海瑞等一大批海南才俊,也都得益於這些“學院”的哺育。但是,人們傳頌“東坡不幸海南幸”……
東坡在儋州三年,還創作了詩詞一百幾十首,散文等一百餘篇,這些作品雖然沒了“大江東去”的豪氣,卻更加接地氣,反映風土民情,清新鮮活,朗朗上口,在民間廣為流傳。如今,儋州人說儋州文化就是東坡文化,儋州可以稱為詩詞之鄉,儋州詩人曾與董必武副主席互相唱和,詩書往來頻繁,董老還派他的兒子來看望詩人。在中和鎮,家家戶戶貼春聯,且大多數都是自己擬詞兒書寫的。
“我來踏遍珠崖路,要覽東坡載酒堂。”位於中和鎮的東坡書院,當代文人墨客來過不少,郭沫若、鄧拓、田漢來了,還寫下詩篇刻在牆上。書院裏有一尊銅像:戴鬥笠、穿布衣,活脫脫一個鄉村老翁,夕陽正好灑在他身上,那樣鮮活生動。穿越九百年,我在他鄉遇同鄉,一時竟有相見恨晚的衝動:東坡居士,我們同生西蜀,也是同齡踏上海南儋州,假如我也遇到你那些連綿不斷的打擊、挫折將會怎樣?“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你沒有一遇不順就得憂鬱症,一受挫折就想自殺,這難道隻是一個性格問題?光一個曠達就能打住嗎?
(選自《大公報》2013年12月12日)
品讀賞析
蘇東坡一生多有不順,雖然才華橫溢,卻多次被貶,遊離於大半個中國。被貶黃州,放逐海南,又在儋州過著流離失所的生活,無論走到哪裏,詩文都伴在他的身邊。本文介紹了蘇東坡在儋州的生活,又拿自己作比,凸顯了蘇東坡的偉大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