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衫”看上去是個靜不下來的,眼睛骨碌碌地亂轉著四下打量,嘴裏還不住沒話找話:“死人呆的地方,那就應該是陰曹地府了——話說大哥你不信教吧?”
“不信。”
“文化衫”點點頭,呲牙一樂:“要說也是,咱倆都來半天了,連個出來接待的人——啊不,鬼,都沒有。就衝這辦事效率跟服務態度,這也準是咱天朝的部門,絕對不是外國人的買賣。你說我怎麼就那麼笨呢?要是早知道死了之後還有地方可去,還真不如信個啥了,什麼上天堂啦七十二個處女啦,一聽就比陰曹地府待遇好多了,哪怕是西方極樂世界也行啊……”
“你就那麼確定能上天堂?”聶磐忍不住插嘴,這人簡直是一話癆,這時候還有心思研究待遇問題。
“文化衫”一臉受到莫大侮辱的表情:“我怎麼就不能上天堂,你看看,這是嘛?”
他轉過身讓聶磐看他的背後,隻見文化衫背麵印著幅紅色證件的圖案,證件上赫然大書“好人證”……
聶磐和名叫張詠的文化衫青年一起又等了一會兒,白霧中又走出了第三個人。這次是一個慌裏慌張的中年人,看起來混得也很不得意,身上的衣服不但是地攤貨,還到處浸著洗不掉的油漬。
張詠取笑他“看起來像是撈地溝油的”,他連忙矢口否認,卻也不肯說自己究竟是幹什麼的。
接下來又陸續來了一個豔麗的少婦、一個沉默寡言的青年和一個少年。
通過交流,眾人得出了一些推斷。看來這些人都是遭遇橫死,而且多少已經接受了“自己已經死去”的現實、心情相對平穩之後,才能進入這個看似候車大廳的空間。如果有人身處那一片白茫茫霧氣中時,因為不甘心就這樣離開人世,而做出一些失態過激的舉動,“候車大廳”裏的人是完全不會察覺的。
“這也算給我們留了點麵子吧。”美少婦不好意思地說,她的眼圈還紅紅的,顯然在進入大廳之前大哭過一場。
叫陳韜的少年不出聲地用手背抹著眼淚,他個子很高,乍一看上去跟成年人沒什麼區別,但滿臉稚氣。聶磐心中不忍,比起自己和其他幾個人,這個少年是最讓人可惜的了,不知他家裏人這時要怎樣痛苦呢。
其他幾個人多少也有這樣的心思,像張詠和那個美少婦就一直在和陳韜搭話,不但是安慰他,大概也是轉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免得總是沉浸在悔恨不甘中。
聶磐在旁邊漫不經心地聽著,心裏琢磨著,究竟大家還要在這兒等多久。不過,還沒人能說清,到底在這兒等什麼。
恰巧張詠他們也討論到了這個問題,美少婦說:“既然這兒看起來像是火車站,那當然是要等火車進站了。唉,不知道這裏的車會不會晚點。”
“要坐車就得有票,你們誰有票?”張詠突然說,“這裏也沒有賣票的窗口啊?”
聽到這個,陳韜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伸手到褲袋裏掏摸了幾下,拿出一片銀閃閃的東西,乍看像是錫紙包著的口香糖。
“你們看,這是今天早上在校門外,一個不認識的人給我的!”
聶磐定睛看去,隻見陳韜手裏拿著的,居然是一枚金屬質地的老式火車票,就是外形和糧票差不多的那種,看上去像是某種裝飾品。
“這個……應該是火車票吧?我記得我小時候火車票好像是這樣的。”陳韜不確定地說。
聶磐心中一動,看到陳韜手裏的銀色火車票,他突然想起,自己也曾經收到過這樣的東西!那是兩天前的事了,當時收下的那張“火車票”也不知被他隨手扔到家裏哪個角落了,但他有種莫名的感覺,這張票此刻就在他的身上!
像是有什麼指引著似的,聶磐想都沒想就把手伸進胸前的暗袋,手指立刻碰到了一片冰涼的東西,他知道就是那張火車票!
聶磐掏出那張火車票,舉起手朝另外幾個人展示了一下,頓時響起幾聲“咦”、“欸”之類的驚歎。
“我也有!”張詠忙不迭地喊道,隨後也從身上摸出了一張同樣的火車票,百思不得其解地說,“我明明沒把它帶在身上,這是嘛回事?”
這顯然不是巧合了,其他人也紛紛想起,曾經從陌生人手中得到過這樣的火車票,而且不知為什麼,本來沒隨身帶著的,現在卻都拿得出來。
六個人看看自己手裏的車票,又看看別人的,麵麵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