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琪琪跑下樓的時候,因為靴子有些高,差點摔倒,但好在她平衡感很好沒有跌在地上。這會兒她才發現,張心無並沒有跟來。想想也是,她陳琪琪不過算是張心無童年偶然玩過一次的玩伴,家裏和張心無家裏非親非故也不是朋友,被他記住已是不易了,自己又怎麼能強迫他相信自己而不是相信他的親人呢?自己父親和哥哥的失蹤就算真的和他四舅爺有關係,可是和張心無,卻是八竿子打不著的。
陳琪琪深吸一口氣,又打開了手機,手機裏正是那些人在掩埋屍體的動作。照片拍攝的時候,那瘋男人血黑色隻剩下裸露出骨頭的左腳還半卷在草席裏。然而那邊的屍體不隻有那瘋男人一個。她當時粗略地數了一下,至少有三具以上。她躲在二樓的窗戶邊,嚇得隻敢借由手機鏡頭去看下麵發生的事情。
她調查孫紅順很久了,但是她的力量實在太有限,根本不能真正打入孫家內部。這次下定決心來孫家莊,孫家人都看在她是張心無的朋友,父親又和孫紅順以前是“生意朋友”才讓她借宿在這裏的,肯定巴望著她早點離開,又怎麼會跟她說實話呢?
她關了手機屏幕,回望了一眼樓梯上張心無他們居住的房間大門,然後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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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我會暈倒不是因為白血病,而是一種微量元素超標?會流鼻血、暈倒也是這個原因?”我撓撓頭,得到了一個自己已經有點不信了的答案。
胡十三也很懷疑,“北京那邊打電話給我,說醫院會給你的血做更詳細的分析,查出到底是什麼微量元素。這種微量元素很特別,似乎是一種還未命名的金屬。醫院那邊的意思,你現在最好收拾收拾,動身去北京住院,配合醫生的治療。”
我撇撇嘴,“那我豈不是要休學,我不要。”
“小心!你別耍小孩子脾氣,什麼都沒有身體重要啊!”童明拉住我,有些語重心長。我知道他是真的很擔心我。
“但是……但是……”我又猶豫著那個背著銅油大葫蘆的男人說要我三天以後就回複跟不跟他去找什麼殺死寄生蟲的器具,我該不該告訴胡十三和童明呢?哎,煩死了。
胡十三和童明一起拉住轉身準備走的其實是想逃避解釋的我。
他們倆個眼神中充滿了懷疑,仿佛在說,先告訴我們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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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黑的夜。
黑得不見五指。
我,胡十三,童明三人站在那個我和陳琪琪發現瘋男人的鐵柵欄門口。來這裏的路上,我一五一十交代了昨夜陳琪琪帶我來這兒,我們發現了這個男人,然後不知道為什麼我們兩個都暈了,醒來又回到了火鍋店。再後來我又有些懷疑,獨自來這裏查探,就看到我四舅爺的幾個手下死在了這裏,雖然很懷疑是我四舅爺和魏然叔叔幹的,但是他們手裏當時什麼帶血的凶器都沒有,就算是割那瘋男人鼻子的刀也像是魏叔叔才從腰間抽出來的,上麵幹幹淨淨。可我分明記得那個國字臉男人和黑瘦老男人喉嚨上被利器深深割爛的血痕。
陳琪琪覺得這瘋男人和她爸爸哥哥的失蹤有關,所以對這件事非常關注,估計她在我四舅爺家又看到了什麼可疑的事情讓她想來求助於我,但我還沒來及和她仔細商量,就被告知血液裏微量元素超標。
我亂七八糟說了一堆,盡量把那個叫淩禦的葫蘆男隱藏起來。那件事太過匪夷所思,我雖然很想相信是夢,但是我臉上一直隱隱作痛的血痂卻絕不會騙我。我腦子裏亂成了一鍋漿糊,偏偏醫院診斷證明又說我血液裏一種尚不明確的微量元素超標。我總覺得這整件事裏出了什麼顯而易見的疏漏,可是我卻分毫也想不起疏漏在哪。但是現實不是我拍微電影剪片子的時間線,可以任意拖拽或是拚貼,就在我把一切還沒梳理清楚的時候,就像是趕鴨子上架一般被迫帶他倆來到了這個滿是生鏽鐵鏈的鐵柵欄門口。
因為中午匆匆逃走的時候我為了不引人注目,在果園繞了好大的圈子,所以回去招待所的時候才遲了。現下我們不到半個小時就走到了這裏,但是可怕的一幕出現了。
這裏什麼都沒有了。
別說嵌在地裏的黑黃煙頭、剩菜腐臭的殘缺飯盒,就連鐵柵欄的門都沒有了。地上的土仔細看的確被重新翻過,連牆麵都被白漆刷過,空氣裏一股有害甲醛的裝修味。童明還細心地發現牆麵上有些鉤子的痕跡還未來得及全部拔掉,由於刷了新漆,並不容易被看出來。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確信,這裏被人掩飾過了。然而掩飾的目的,就是為了遮住真相。
可什麼才是真相?
我們三個查探完這裏已經很晚了。冬天的日落時間本來就早,農村的土路上又沒有路燈。現下6點多黑得就好像深夜了。
我又餓又冷,也不知該怎麼辦,打陳琪琪的手機也不開機。
“咱們先回去弄點吃的再想對策吧,”童明走來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明白他的好意,所以感激地點點頭,胡十三也沒有異議。就在我們三人正準備先行離開再做打算的時候,我聽到了一聲細不可聞的呼救。似乎是呼救,又似乎是**。聲音太弱,嘶啞而顫抖,我甚至不能確定是人聲。
深夜,田野,茅屋。
我能聯想到的隻有鄉村老屍般的花綠戲服女鬼,慘白的臉和血紅的唇。
“你們,剛剛,有沒有,聽到……什、麼?”我咽咽唾沫,由衷感覺三個人在這兒真是太好了,就我一人小爺真得嚇死。
天太黑,我讓手機電最多的童明打開手機手電筒,這才發現胡十三居然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過去,蹲在了那原本鎖著鐵鏈的屋子正中間,看到我們這個方向給他打了手電光,便對著我倆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我會意地點點頭,童明也湊過來跟我站在一起。我倆盯著胡十三,隻見他掏出醫生常用的白手套戴上,便在那地麵上劃了劃,忽然,他像是摸到了什麼東西,一點點撥開了地麵上有些鬆軟的泥土。白色的指尖撥了撥,一節骨頭狀的不明物體被他拿在手裏。我想起了那瘋男人被狗啃過的左腳,不敢再看,正想要避開視線,誰知胡十三竟站了起來,推了推有些反光的鏡片,笑道,“誰把雞骨頭埋在這裏?”
“臥槽,差點被你嚇死。”我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胡十三忽然躲躲腳,似乎是想看腳下是不是一個空的有回音的木板,“那呼救聲是這裏傳來的。”
我順著他的鱷魚紋灰皮鞋看到地麵,這平房裏的地麵沒有水泥或者貼地磚,就是極普通的泥土地。然而此時,我的內心湧上一股極其強烈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