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新剝下的野兔皮，兀自孤零零掛在枯萎的楊樹上，遠遠看去，像是一張破舊不堪的斑駁褐旗，在呼嘯的風雪中來回飄舞。
百步之外，圍滿了人，當中正是那個玄衣公子。此時他已將柘木弓穩穩拉開，雙腳微微前後錯開，弓弦緊繃，蓄勢待發。一旁的楊醜眼瞅著，冷不丁冒一句：“小子，手別抖啊。”
隻是說話間，楊醜眼前便是一閃，揉了下眼再看，一株箭已連同兔皮深深橫釘在樹幹上，任由風雪拍打著，紋絲不動。
人群開始竊竊私語，張白騎輕聲對閉目養神的張燕說：“瞄了三息，手裏有根，底子挺硬。”張燕雙手報肩，麵無表情。
“去，給拿來讓渠帥瞅瞅。”一聲令下，早有小卒衝過去爬上樹，左手環樹，右手費了好大的勁也沒拔出來，於是隻好遠遠喊道：“勁道太強，插進樹心，拔不出來了。”
眾人靜了一刻，突然“轟”地一下，爆發出一陣喝彩聲!昔聞李廣月下射石虎，楛矢一入不得出，未曾想今日竟能再現這一幕。縱然楊樹材質不若磐石一般堅硬，李廣發箭也更快，但這玄衣公子相隔百步，三息之間便發力射中，箭身已全部沒入樹幹，隻留下箭尾的雕翎。如此冷的天，拉開這張硬弓已殊為不易，加之北風肆虐，雪花亂舞，無論是風速還是視野，對射擊的精準度都要求太高，遑論一箭沒枯柳。
“好臂力!”張白騎勉強壓下心中的震驚，轉臉看向同樣目瞪口呆的李大目：“你看如何?”李大目默然搖了搖頭，正待開口，前麵的楊醜突然轉過臉對著人群大喝：“叫熊叫，不過射中個兔兒皮罷了!”說著一路小跑奔向楊樹，邊跑還邊嚷嚷：“這樹也忒老了，樹心都粉了，我一箭都能射個對穿，就別提大帥出手了......”說著跑到樹下，踩著小卒的背，雙手去拔箭，隻聽得“嘿呦”一聲，箭支紋絲不動。
“****的......”楊醜低聲嘟囔著，往手裏啐了兩口，“哈”了一聲，腳下的小卒苦著臉抬起頭：“將...將軍，你...快點可好。”“閹貨給我閉嘴!”楊醜重重跺了跺腳：“再高點!狗娘養的......哎哎哎，哎呦喂!”
“嘭”的一聲，一大團雪霧似煙塵般四起，張白騎和身後的士卒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再看去，朦朧間就見一個身影飛起一腳：“孬貨慫蛋!滾一邊去!”接著“啪”一聲，齜牙咧嘴的小卒捂著腰眼爬起身來，跌跌撞撞地奔回人群中，“哎呦哎呦”地叫著苦。張白騎一搗李大目，後者趕緊跑過去準備去攙扶楊醜。
“這楊樹太脆，經不起射!”遠遠傳來楊醜的喊聲，李大目跑到近前定睛一看，“哈哈哈哈”忍不住也笑出了聲。眼前的楊醜，瞪圓了眼，頭發和胡須上都沾著雪花，手裏還橫著一根箭杆，上麵穿著一匹髒兮兮的兔皮，活像冬日裏被驚醒了出來偷嘴卻沒吃上肉的熊瞎子，氣急敗壞地往地上吐著唾沫。
“哈哈哈，你看這個醜驢蛋兒......”張白騎樂得彎下了腰，回頭瞥見了麵沉似水的張燕，硬生生又把下半句話咽回肚子裏。張燕頭一揚，張白騎趕緊扯著嗓子喊：“大目，快拿來給大帥參詳參詳!”那邊李大目緊趕幾步，雙手把箭支遞給張燕：“大帥請過目。”
張燕耷拉著眼皮，從懷裏伸出一隻手，隨意拈了過去，瞅了幾眼，突然“咦”了一聲，瞪大雙眼，把兔皮來來回回地看了又看。正巧楊醜氣哼哼地跑了過來，嘴裏還不幹不淨地叨叨著：“看這天冷的，楊樹都脆成個啥樣了，害將軍我摔個馬趴，要是我來射......”
“啪”一個清脆的耳光，打得楊醜轉了半圈。張燕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憨貨。”隨手把箭支連著兔皮扔給楊醜：“瞪大狗眼看清楚。”
一幹人趕緊圍了上去。楊醜捂著右臉，想凶又不敢怒，隻好看著張白騎委屈道：“兄弟，咋的了這是?”張白騎沒說話，徑自拿起兔皮，李大目也湊了上去，嘴裏疑惑著：“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