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天地間白茫茫一片。淒厲的北風,像是最幽怨的羌笛吹出的最蒼涼的曲子,充斥在這曠野之上。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敲破了這壓抑的夜景。當先衝來一騎,玄色披風獵獵吹起,正是背著柘木弓的張耀。在他身後,史鐵、徐浩一左一右,押著楊醜,正向上黨急速進發。
眼看就要望見上黨城的城廓了,張耀輕提韁繩,放慢了腳步,回頭掃向史鐵:“人還在麼?”
史鐵哈著白氣:“在呢,就是顛暈過去了,看我把他喊醒。”說著就要拽出馬鞭。一直悶頭趕路的徐浩突然喊道:“等會。”接著看向張耀:“晉鯤,我倒有一計,能讓張燕毫無防備。”
張耀一手握著韁繩,一手摸出羊皮囊灌了口酒,遞給他:“你說。”
徐浩接過來仰脖子灌了一大口,抹抹嘴說:“以前在賭場,莊家每次喊大,十有八九會買小。後來都摸透了他的心思,他再喊開大,所有人都去博小,隻有我,一如既往的去押大的。”
史鐵降慢了速度,把頭湊向一邊,壓低嗓門道:“你是說,這回黃巾賊坐莊?”
徐浩閃了閃小眼,瞅了瞅仍在昏迷的楊醜,對張耀說道:“張燕那憨貨看到了眭校尉的手書,還讓這醜蛋來吊著咱,分明是存了疑惑之心。不如趁此機會,將計就計,跟他演一出好戲,好叫他放下防備,再迅速出擊,打他個措手不及。”
張耀瞄了他一眼,微微眯起雙眼,淡淡道:“甚好。”突然拔過史鐵的刀,對著楊醜就劈頭砍下!
“鐺”的一聲,千鈞一發之際,史鐵抽刀架開,自己也忍不住好一陣搖晃。他好容易穩住了身形,第一件事就是奪過自己的刀:“你瘋啦,這人要沒了,張燕豈不是更起疑!”
在徐浩驚訝的目光中,張耀策馬加速向前衝去,風中斷斷續續飄來他的聲音:“快走吧,遲些叔父要著急了。”
上黨城內,點點星火搖搖欲墜,四處是低矮的草屋,被雪壓得更加低伏,仿佛隨時會塌下來。並不寬闊的街道上,嗅不到一絲人氣,好似鬼域一般死寂。
張耀三人披著一身寒氣,縱馬來到一座大宅前。早有守候多時的蒼頭牽住了馬,遞上燙得滾熱的水酒。張耀顧不上喝一口,把楊醜從馬上揪了下來就往裏走。楊醜這時已經醒了,嘴裏嚇得哇啦亂叫,史鐵和徐浩早已一前一後押住了他。
四人正行到門前,一個大漢從裏麵衝了出來,大喜過望道:“你們可算回來了,等的心都急爛了。”猛一看見楊醜,禁不住吃了一驚:“晉鯤,這是誰,生得如此醜陋?”
張耀打了個眼色,史鐵卷起一團麻布胡亂往楊醜嘴裏一塞,提著他就往偏房走去,徐浩跟在後麵悄聲道:“眭校尉小點聲,這是黃巾賊的渠帥,裏麵說。”
一大盞熱氣騰騰的新鮮羊湯麵下肚,史鐵滿足地摸起了肚皮,狠狠地打了幾個響嗝。旁邊的張耀揶揄道:“怎樣,我說的沒錯吧,東頭的羊湯就是入味些。”“快別說了,這大塊鮮肉吃起來可帶勁多了。”徐浩也甩開腮幫子,縱情大嚼。張耀笑了一會,看向坐在最下方的楊醜:“楊將軍,這羊湯,可比你平日裏吃的好?”
楊醜此時正縮在食案前,聞言趕緊拱手:“好......好吃。”張耀哈哈一笑,手指大漢道:“我與你引薦下,這位就是眭固校尉。”接著一指楊醜:“這位,是飛燕將軍身邊的愛將,楊醜。”
燭光搖晃,將那人的影子斜斜映在牆上。楊醜打量了一番,匆忙起身避席:“早聽說眭校尉勇武過人,如今一見,真是名不虛傳啊。”
眭固摸著絡腮胡,冷不丁問了一句:“你我初次相識,談何勇武?”楊醜一愣,放下手看向張耀。後者懶洋洋地叼著筷子瞥著眭固:“我說叔父,我已回來,人也到了,就莫再說些沒用的。飛燕將軍那邊,小侄已經心中有數了。”說著伸出手掌比劃了一下。眭固一愣,隨即笑道:“賢侄,雪下得緊,你可看清楚了?”“你不信?徐浩你說。”張耀斜靠在食案上,全然沒有射箭時的鋒芒畢露。
徐浩放下碗,清清嗓子,首先向楊醜做了個揖:“楊將軍,非是我等魯莽,實在是......”他四下掃了一圈,壓低了聲音道:“實在是人多眼雜,要知道這上黨,乃至這河內,可還是那個人的天下。”眭固似乎很不滿意,重重地拍了一下案幾。
楊醜趕忙說道:“是我......是大帥想多了,三位公子......三位壯士氣度不凡,初次相見多有得罪。”說著臉上顯出了好奇的神色:“不過,我有一事不明,眭將軍跟隨張楊多年,幾年前那廝被綁走,複又歸來,將軍一直隱忍不發,緣何今次又要重操大業?”他一番話說得不文不白,惹得史鐵吃吃發笑。眭固瞪了他一眼,嘴裏說道:“隻恨那賊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