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卷地白草折。此刻的天光已大亮，風雪過後，遍地是一派狼藉。四處望不到一個活物，安靜的直讓人掏掏耳朵，跺跺腳，咳嗽幾聲，想造出些動靜來，打破這長久的寧靜。
“今日便有肉吃了。”馬義抱著這樣的念頭，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大部隊後麵。他們從天亮出發，走到現在已經快兩個時辰了。三日來隻喝了點白蒿湯水，嘴裏幹苦的發澀，這讓他倍加期待起這次的目的地了。
馬義是李大目帳下一員普通的步卒。此刻，他的渠帥正和飛燕將軍騎馬並肩走在一起。馬義的腳凍得發僵，十個腳趾似乎早已不是他身體的一部分了。他看著大帥從馬背上垂下的皮靴，眼裏充滿了羨慕。
“啥時候咱也能騎上這樣的高頭大馬，腳不沾地地走路啊。”馬義在心裏歎著氣。不過很快他就釋然了。周圍每天都有倒下的人，有的是被凍死的，有的是被餓死的，還有的聽說是被長長的冰錐捅穿了天靈蓋，直接殺了剝皮吃了。
想到這，他禁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寒顫。一股比冰雪還冷的寒氣，從他腳底向上躥著。他知道自己算是個命好的人，還能站起來走起來，跟著大帥去打豪強分肉吃。
所謂的豪強，大概就是跟大帥身旁那兩個人差不多吧，馬義縮著脖子，抬起眼皮掃了一眼。那個身材敦實的青年，前一日方在營中顯露了一手箭法。後來聽毛三說，這個人一箭就射穿了百步之外的兔眼，射得張大帥連連叫好，連醜驢蛋的臉都羞紅了。
想到那張圓圓的湯餅臉，馬義就忍不住啐了一口。上回分獵物，渠帥想給自己人多分點，醜驢蛋硬是生拉活搶分去大半，氣得渠帥一晚上沒吃飯。這醜驢蛋仗著自己是飛燕將軍的親信，到處橫行霸道，惹得別的部曲的兄弟都怒氣難消。
“以後還要一直做賊麼?”馬義迷茫地看著白茫茫的世界，麻木地走著。家中父老鄉親都散了，有的逃了有的躲起來了，更多的人則是死在了這亂世中。“要是打下了上黨，大賢良師就會保佑咱安安穩穩過上好日子。”他這麼想著，腳下緊跟了幾步，雪窠上留下一連串歪歪扭扭的足跡。
馬義不知道，此刻他眼中如豪強一般的青年心中卻是驚訝不已：“張燕這廝還有這麼多能走動的步卒?”
亂世人命賤如草，張耀之前就看到大批衣不蔽體的黃巾賊，一個個餓的兩眼無神，佝僂著背，如行屍走肉一般。除了少部分的士卒配有合格的裝備，其餘人都是拿著木棍、釘耙、鍁子等雜物充當武器。，衣衫襤褸，士氣低迷，人心渙散，裝備短缺，這是張燕的黃巾賊給他的印象。
沒想到張燕還是留了點家底。張耀暗自心驚，仔細留意了幾眼，又發現問題所在。原來這一方渠帥一方的兵馬，平時聚在一起，開拔時便看出，一人豎起一麵大旗，誰帶來的兵聽誰的。看得出來，張燕這個大頭領，平日裏過得並不舒心。
眼看著就要到上黨城下了，張耀收攏心思，右手虛握韁繩，左臂輕輕磕了磕背上的柘木弓。史鐵看在眼裏，也整了整箭壺。
就在這時，前方斥候來報，上黨城已在眼前，城門緊閉，城樓上並無一人一旗。張燕聞言，催馬來到張耀跟前，一抱拳：“張公子，我等先在此稍作歇息，你去通報眭校尉一聲，就說張某在此地切斷呂布的後路，前後夾擊。”
這老狐狸!張耀心中暗罵，臉上卻是一臉興奮：“大帥稍等片刻，我這就去稟報叔父。”說完便準備和史鐵一起入城，這時張燕的聲音響起：“史壯士不妨留下歇歇腳，一會看本帥如何大破上黨城。”史鐵無奈地朝張耀搖了搖頭，後者隻好單騎走開。
看到張耀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張燕冷冷地看向史鐵。史鐵從容地取出一截黃巾，牢牢地綁在額頭上，伸手對張燕一拜：“史鐵遵從大賢良師教誨，幸不辱使命!”張燕微微頷首，轉臉問李大目：“白騎那邊如何了?”李大目恭敬答道：“已經準備妥當，隻等大帥發令。”“好!今日便將計就計，賺取上黨城。”張燕躊躇滿誌。
等不多一時，又有斥候前來報：“東南方有數百騎，正朝著上黨方向前來。”“大約多少人?”“回大帥，不足五百。”“還有幾時能到?”“大約一刻。”張燕滿意地點點頭，回頭向史鐵吩咐道：“你看好眭固和張耀，一旦城破，你要第一個進去堵住他倆。”史鐵解下包裹，拖出一截狼牙棒，一抱拳，策馬轉身向城東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