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醜從死人堆裏睜開眼的時候,自己都沒想到有這麼好的運氣。
身邊擠滿了倒下的同袍,大多數已經血肉模糊,麵目全非。他摸了摸自己,發覺身上一個窟窿眼都沒有,差點要蹦起來了。
老天開眼呐!楊醜在心中狂喊著。可是很快,他就發現,有時候作為一個活著的人,也是很痛苦的。
正當眭固帶著手下檢查活口的時候,在他們的正南邊,有一具屍體悄悄挪動了一下,一雙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緊緊盯住眭固的刀尖。
眭固看著手下一個個地翻檢屍體,自己溜到一邊,捂著左臂低吼了一聲。剛才亂戰之中,為了幫張耀躲開刺來的戟尖,他揮舞著大刀迎了上去,轉身稍慢了點,胳膊上便被劃開了個口子,所幸並未傷到筋骨。他看著遠處的張耀和史鐵,心中油然而生一股羨慕。
“年輕力壯就是好哇......”眭固正發著感慨,猛然間右眼餘光處有什麼東西一跳。他迅速扭頭大喊一聲,才發現呂布已經綽起畫戟大踏步趕了過去。“嘖嘖,這個殺人魔......”眭固知道今天的呂布並沒有盡興。他垂著手臂,饒有興趣地看著這一幕。
就在這時,奇變突生,從那人的正前方的屍體中又躍起一人,手握尖刀,猛地刺進了逃跑者的心髒。鮮血噴薄而出,濺了趕來的呂布一身。
“想跑?”仿佛沒看見鮮血一樣,呂布盯著眼前的獵物,步步逼近。“呂將軍,我我我是楊醜啊,那邊的兩位公子見過我!我是來投誠的!”楊醜抖若篩糠,扯開了嗓子喊道。他看出來,呂布的眼中,沒有對敵人的仇恨,有的隻是一種殺戮的原始欲望。
還好,腳下一頓,呂布的表情變得有些僵硬:“你是誰?”這時史鐵也聞聲趕來,一看到楊醜就叫道:“原來你沒死?”楊醜心中一鬆,忙不迭地點頭。“那你就去死吧。”刀光閃過,楊醜猝不及防,連忙向後一躲,臉上火辣辣的疼,拿手一摸。溫熱的血止不住的向下流。
“呦嗬,還跟我齜牙。”史鐵轉著馬刀,反手就要再砍,呂布伸手一把攔住了他:“殺降算什麼好漢,有種和他單挑。”說著腳尖挑起一把佩劍,甩給楊醜:“拿著,贏了你就走。”
捏著冰冷的劍柄,楊醜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人。他認出這是李大目手下的一個小卒,叫馬義,平日裏還與他有過一麵之緣。慢慢的,楊醜雙手握緊了佩劍,臉上的傷口一直向外湧著血,看起來猙獰可怖。“真是多管閑事。”史鐵不敢直視呂布,低低地抱怨著,隨之一抖手腕,向楊醜招手:“罷了,陪你玩玩。”“住手!”兩人同時向後看去,隻見張楊捂著額頭,正大步趕來。
“噗通”,楊醜重重跪下,將佩劍高高舉過頭頂,大聲說道:“末將楊醜,願跟隨將軍!”史鐵被他嚇了一個激靈,轉身戟指:“你個沒種的閹貨!”“席斌不得無禮!”威嚴的聲音再度響起,張楊越過他,伸手扶起了楊醜,和顏悅色道:“壯士大名,楊早聽人提起過,今日能得壯士輔佐,真乃如虎添翼也。”楊醜受寵若驚,伏下身子抽泣道:“蒙將軍不棄,其實...其實昨晚,醜驢蛋子就想說了,兩位,哦不,三位公子大智大勇,我一直佩服,如今賊首伏誅,我願為將軍鞍前馬後,肝腦塗地!”說罷再次拜倒,抬頭又絮絮叨叨著。呂布不耐煩地一揮手:“沒種,砍了算了。”張楊樂嗬嗬地摟住呂布:“奉先啊,你啊你......走,與我飲酒去。白兔,你且把他帶回去,先養傷。”說著拽著呂布的胳膊,一路說笑著走了。
張耀冷眼看著這一切,肚子裏微微歎了口氣,轉身招呼史鐵,也回城去了,留下一臉不痛快的眭固,嗬斥著手下繼續打掃戰場。
天色終於放晴了,暖暖的陽光斜斜地打在城牆上,石板街上的積雪也慢慢被融化了,露出光禿禿的路麵。城中的百姓也陸續出來走動了。衣衫都染成紅色的張耀和史鐵並肩走在路上,迎接著城民或敬畏或害怕的目光,彼此都有些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