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槽!!!!!!!!!!!!”
徐浩伏在馬上,正在大口喘著氣,拚命狂奔,就聽見背後遠遠傳來一聲暴喝。他不敢起身,咬著牙偷偷回頭瞄了一眼,身後是層層疊疊的密林。大片的翠綠遮掩住他的視線。他稍稍放緩了速度,微微直起身,側耳傾聽著背後的動靜。
與此同時,史鐵瞪圓了雙眼,依舊歪在地下的楊阿若也掙紮著坐了起來,張大了嘴,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樹林原先那些和少年一起的騎士也迷茫地麵麵相覷,更有人竊竊私語,和風掠過樹葉的沙沙聲混雜在一起,暖陽高照,偶爾有幾隻黃鸝撲楞著翅膀飛向遠方,更顯得這一刻尤為靜謐。
“陸皓?陸皓!”吳班從密林另一側繞了過來,抬眼看到呆呆矗立的眾人,頗有些摸不著頭腦。“就說了別讓他跟來狩獵,一個書佐,平日裏不見他擺弄槍棒,盡靠一副好皮囊唬人。”就要離去,轉而想了想:“不行,萬一出了甚事,阿姊難免傷心。”想到這,吳班催馬上前,大聲問道:“陸皓?你沒事吧?”
張耀看著眼前這張俊朗的麵孔,腦海中一個身影逐漸清晰了起來。“王工!”他激動地擂了一拳,眼中隱隱有光閃過,“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王翰博!我是張耀!我是張耀啊!”
陸皓看著張耀咧開嘴,似笑又想哭,心中也是激蕩不已。我是誰?我從何而來?為何身在此間?一連串問題像金龍河水般快速流過腦海,瞬間被一種巨大的開心和豪邁淹沒。他定定地看著睜大雙眼的張耀,萬般滋味轉過心頭,無數話語堵在胸口,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突然,兩人同時抓住對方的胳膊,用力搖晃了起來,一起縱聲長笑。吳班嚇得一愣,滿肚子的抱怨:“好端端的,發什麼瘋。”他駕著馬越過眾人,剛要開口發問,猛然看見灰頭土臉的史鐵和滿腿鮮血的楊阿若。“啊喲!”吳班嚇得一個翻身下馬,手擎兵器,厲聲喝道:“哪裏來的賊人,敢來我西川造次!”
見無人理睬,他又大聲問了一遍,腦海裏掠過無數種可能,緊張地緊了又緊手中的馬刀。尚在震驚中的史鐵轉過臉看了他一眼,又回過頭,呆呆地盯著張耀二人。“愣著幹嘛,還不給我上!”心中氣惱,吳班大聲招呼著身後的眾蒼頭。一轉臉,看見陸皓摟著那人的肩膀,大步走了過來:“元雄,這是我兄弟,張耀!”
密林南邊的一處樹叢中,杜林和黃思源緊張地等待著張耀的消息。“壞了,前麵好像有喊聲。”黃思源左手就想去摸刀,杜林一把按住他:“我哥,我去!你在這等著。”黃思源瞪了他一眼:“你以為我左手不會用刀?”杜林一麵聽著前方的動靜,一麵滿頭是汗地按下他:“會會會,我阿瑣哥,求你別動了好嗎?”二人正在爭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遠至今。“阿瑣!杜林!出來出來!”
“是張耀!”二人急忙縱馬奔出,遠遠看見一群騎士飛馳而來,張耀騎著烏騅衝在最前麵,從馬背上高高站起,一麵揮手。身後還有匹白馬緊緊跟隨。“被人追上了?”一個念頭從二人心裏冒出,靠近了再看了看,張耀一臉欣喜若狂,不像是被追殺的模樣,身後白馬被陽光照射,馬上一人看不清麵龐,手臂高高揚起,指向他們,狂奔而來。黃思源生怕有變,左手提刀,謹慎地向前走了幾步。
一張麵龐在他眼裏急劇放大,大到看得清那人眼邊的晶瑩。像是一道閃電當頭劈過,渾身一震,黃思源丟下刀,嘶吼著衝了上去:“臥槽!小博!!!”還沒衝到跟前,戰馬失蹄,黃思源側滾下去,卻渾不在意,跌跌撞撞衝了過來,嘴裏還大叫著:“小博!臥槽小博真的是你嗎!”張耀也不勒馬,雙手一放韁繩,直接從烏騅上一躍而下,烏騅又跑了幾步,揚起前蹄,一個漂亮的急刹,穩穩停住。緊趕幾步,張耀攙住了黃思源,二話不說,就把他架到白馬跟前,對著他的耳朵狂喊:“阿瑣!你看這是誰!”
陽光下,白衣少年長身而立,臉上寫滿了狂喜,也拚命壓抑著要滾落的熱淚。“阿瑣!”還沒等陸皓說完,黃思源突然間蹦了起來,衝到跟前用左手摟住他的脖子,頭抵著頭,狂喊:“小博!小博!你怎麼到這來了!哈哈哈哈哈!”張耀也蹦了上來,三人團團摟住,一陣熱淚飆過,忽然又同時抓住對方的肩膀,猛地搖晃。金色的光輝流蘇一般罩住了三人,金龍河邊的笑聲,響徹天地。
“嘶,疼。”好不容易把手從對方肩上拿開,黃思源痛得齜牙咧嘴。陸皓見狀,趕忙和張耀一起上前扶住他,安慰道:“別急,我有個行醫的好友,就在天倉山。”話音未落,黃思源猛地抬頭:“陳慶雲?”如同霹靂滾過,打通了二人的回憶。兩人看著對方,忽然又大笑了起來,邊笑邊歡呼道:“齊了,都到齊了!”
張耀看著他們,激動地能感到心尖都在顫抖。一掃身後,見杜林還站在不遠處,連忙匆匆跑去,就想把他拉來:“小王,這是杜林。”見杜林愣在原地,張耀一拍他:“走啊,見見兄弟們去。”
剛轉頭,就看見陸皓和黃思源飛起一腳,踢向杜林。“我哥,我哥,我哥哥們!”杜林左閃右躲,被黃思源一把勒住。陸皓狠狠地捶著他:“狗哥!你他妹的敢裝著不認識我!”杜林呆呆地看著他,不敢置信地說道:“臥槽...小王?你他妹的真是小王?”“廢話!不然你以為呢!”陸皓咧開嘴,掐著杜林的臉。一種難以言表的痛快從心裏升起,他按住杜林的肩膀,騰地躍起,。杜林把他推開,雙手拉住他,仔細地看了又看,忽然一把摟過陸皓,狂叫了起來:“小王!真的是你!”轉身撲向黃思源:“我想起來了阿瑣。”黃思源左手一撐,架住了他,笑罵道:“你個賤人,剛才那一刻我全都記起來了。”“哦也!”杜林激動地衝過去拉過張耀,激動地語無倫次:“張耀,這是我兄弟,這也是我兄弟,我也是他們兄弟,他們也是你兄弟,你也是我們兄弟。”張耀哈哈大笑:“小王,我想起來了,你原來好像就跟我說過這幾個人。”幾人肩並肩摟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語,說不完的激動。
史鐵站在遠處,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也被他們的激動感染,開心地直笑。方才他見張耀突然和那個少年一起縱身上馬,一前一後向遠處跑去,還擔心張耀吃虧。“老史!”史鐵一愣,看著陸皓,脫口而出:“唔,老王?你也來了?”張耀激動地大笑:“哈哈哈哈,你看我說的吧,我就知道他也能想起來。”史鐵心頭一熱,也跑了上去,就聽見身後吳班的嚷嚷:“陸皓!你在作甚?還不快走。”
眾人從重逢的思緒中走了出來,陸皓衝向他:“元雄,麻煩你和吳校尉說聲,我今天有事,改日再去他府上拜訪。”說著領著一行人就要走。吳班氣急敗壞:“哎,哎,陸皓,陸皓!那可是吳雪的大哥!”
眾人一滯,都看著陸皓。陸皓有些赧然:“哎,本來你們就知道啊。”見眾人紛紛擺出一副了然的笑臉,忍不住笑罵道:“看我幹嗎,走,都去我那喝酒!”眾人轟然一聲,紛紛上馬。陸皓也騎上馬,向吳班一抱拳:“得罪了,改日我定登門陪酒告罪。”說罷帶眾人就要離開。
吳班領著一幫蒼頭愣在原地,看著一行人就要遠去。陸皓忽然又想起什麼,轉臉對吳班說道:“對了,元雄,從今日起,我便不是陸皓了。”接著頓了頓,朗聲對他說道:
“叫我王翰博。”
天倉山腳下,一座宅院依山而建,地方不大,前後各有一個開闊的院子。從山上向下望去,院落周圍掩映在一片竹林之中,偶有幾隻黃鸝經過,在一片蔥鬱碧綠之中歇腳。院子西邊不遠處,一道山泉蜿蜒流過,潺潺作響。
時值正午,慵懶的陽光下,竹影搖晃,王翰博沐浴著溫暖和煦的春風,微笑著看著眼前眾人。張耀,黃思源,杜林,陳慶雲,史鐵,徐浩,或坐或躺,圍成一圈。中間鋪著一大塊茵毯,上麵擺了一隻金燦燦的烤全羊,羊頭山係著紅綢——這是吳雪特地差家將送來的,正熱騰騰地散發著鮮嫩的肉香。人人麵前一壇酒,旁邊擺滿了嫩綠的野蔥,碧玉般的蒜薹、散發著奇異香氣的胡荽,鮮紅的茱萸,以及上次黃思源從身毒帶來的孜然細粉。王翰博又看了看院外,楊阿若腿上包著白巾,靠在樹下,獨自一人吃著魚鮓。張耀順著王翰博的目光看去,拍了拍他:“無妨,他一個人習慣了,人多了反不自在。就這樣也挺好。”王翰博點點頭,迎上眾人等待的目光,微微一樂,舉起酒爵,剛要說話,陳慶雲突然起身:“等等,我去洗個手。”眾人瞠目。王翰博等他回來坐下後一舉杯:“敬所有人一杯!開搞啊,邊吃邊說。”
史鐵唔了一聲,率先伸手拽下一根羊排,蘸了蘸孜然粉,拿起一根山蔥,甩開腮幫大嚼了起來。張耀也不客氣,撕下一片鮮嫩的裏脊,卷起一莖胡荽,放入嘴中。一股焦香滑嫩在口中炸開,鮮得他急忙倒滿了酒,一飲而盡。黃思源在旁邊剛喝了口酒,抽了抽鼻子,似乎嗅到了什麼,一下臉色大變:“張耀,你竟然吃胡荽。”杜林剛和史鐵徐浩喝了一杯,聞聲笑道:“阿瑣,我記得你以前就害怕聞到這個味道。”一句話說得大家心裏都是一動,王翰博放下酒杯,看著眾人道:“我知道我們都有一肚子話和問題,這樣吧,我們一個個捋一遍。”說著把自己拜入鹿門山,被龐德公舉薦出仕,後又來到益州,偶遇陳慶雲和吳雪,入刺史府做了主簿,盡數說了一遍,接著看向張耀:“八十,你說說你們一路上的事唄。”
溫熱的米酒在喉嚨裏順流直下,衝刷著興奮得有些疲憊的神經。張耀穩了穩神,放下酒爵,說道:“容我先問個問題,阿瑣,之前你和杜林見麵的時候,想起來是之前舊相識嗎?”黃思源和杜林對視了一眼,嗤了一聲:“當時還真沒記起是這個賤人。”“我靠你好了吧,當時你還踢了我一腳,分明是故意的。”杜林嚷了起來。張耀示意他先別著急,對大家說道:“我在見到小王之前,隻有看到李俊的時候有過相似的體驗,就是頭暈,胸口發熱。”除了王翰博,所有人都搖了搖頭。張耀看向王翰博:“你之前有過這樣的感受嗎?”王翰博喝了口酒:“有過一次,就是之前遇到吳雪。”張耀一拍手:“這就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