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回來時天剛剛黑,石嬌嬌看見風塵仆仆的雙親鼻子酸得幾乎立刻要哭起來,她隻好用不停的噓寒問暖來來掩飾。“我給你煮了粥,還有榨菜什麼的,坐車應該吃不下什麼。”石嬌嬌邊擺碗筷邊說,她熟練的樣子叫父母對看一眼,他們的女兒好像又長大了,像一個小主人。
收拾餐桌時,石嬌嬌小心翼翼地問起來:“爺爺他,恢複的還不錯吧?”,屋子裏忽然安靜得不像話,父母都沒有立刻接話。石嬌嬌滿臉疑問,睜大眼睛看著父母,又問一遍:“還不錯吧?”爸爸抓抓頭,小聲說:“他走了,我們辦好葬禮才回來的。”
“你正好在考試,再說也不放心叫你一個人乘長途啊。”媽媽看見石嬌嬌陡然冰冷的表情,心裏一直隱隱作亂的自責瞬間爆發出來,連連解釋:“老家人都知道你是好孩子,你爺爺本來對不起你。”……
石嬌嬌捏住手裏的筷子,這才注意到爸爸媽媽右臂上的黑色帶一朵白花的袖章。一股極大的昏厥感裹挾而來,石嬌嬌費盡力氣才沒有倒下。這算怎麼回事,這算怎麼回事?親爺爺在自己知道前情的情況下去世,她卻連葬禮都不參加。
世界上恐怕沒有一種借口可以撫平石嬌嬌此時的憤怒,死者為大,十幾年的不往來可以抵消那時的苛待。如今他死了,孫女永久背上了被動不孝的愧疚。
石嬌嬌調動十五歲能有的所有自製力,看著滿臉驚疑的父母,深深吸一口氣後放下碗筷,輕輕說:“我忽然很不舒服,立刻要睡覺。”說完轉身回了自己的小房間。
石嬌嬌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看見鋼絲床上層有個蜘蛛在結網,她感覺自己已經平複了。爺爺葬都葬了,而且本來就跟他沒有感情;媽媽爸爸回都回來了,而且出發點絕對是為自己好。所以此刻她的心情該是沉靜的吧?眼角不停滑落的眼淚也純粹是幹瞪眼後的生理反應,不帶任何情緒的吧?
今年過年石嬌嬌父母大發慈悲不再回收壓歲錢,第一次揣著可以自由支配的巨款,石嬌嬌看天都比平時藍,這筆錢來得很及時,她早有花一筆大錢的打算。
開學第一天,石嬌嬌就利用晚自習前的時間去了鎮上唯一家音像店,吃一頓閉門羹讓少女無比震驚。這老板居然開張比學生開學還晚,“或許是為了等學生來花壓歲錢吧,像我這樣的學生”石嬌嬌暗想。
直到第三次石嬌嬌才看見音像店那黑黢黢的門打開了,店裏亂七八糟的,雜誌、海報、磁帶、碟片沒有任何規律地放在同樣沒有規律的架子上。“老,老板。”石嬌嬌看著大屁股電腦後麵冒著的卷毛頭頂,心裏無端升起害怕來。
卷毛應聲抬頭是個胡子拉碴的中年人,麵相非常凶,笑起來的樣子更凶:“小妹妹買啥?”石嬌嬌深吸一口氣才壓下逃跑的衝動,結結巴巴地說:“我想買個CD機,”她想想有點沒底氣,聲音也小下去,“最好是,好一點卻不要很多錢的。我沒多少錢……”
銀白色的圓形Walkman靜靜地躺在一堆試卷邊,看起來有點笨重。唐建宇正拿著紅筆在一張卷子上寫寫畫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