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戀風塵卷一三三(1 / 2)

夏蕾幾乎是驚醒的,她從噩夢裏猛地睜開眼睛,所幸入目的是滿室金燦燦的陽光。她沒想到自己會睡得的如此沉,一定是昨晚的夜話讓她倒盡了胸口的鬱結,所以才會進入這樣的黑甜鄉裏。外麵不時傳來有人活動的聲音,腳步遠遠近近。“完蛋了,睡得這樣死,要被笑死了!”夏蕾不由得把臉往被子裏埋。這下驚動了不知何時,頭已經跑到床沿的石嬌嬌,她悶悶哼一聲,說:“我怎麼跑這裏來了!”

兩個蓬頭垢麵的姑娘刷著牙,先後站到走廊上,看石爸爸把竹床擺在小菜田裏,翻動著已經幹癟的蘿卜。夏蕾滿口泡沫地問:“叔叔你幹嘛呢!”“曬蘿卜幹呀!”夏蕾匆匆漱完口,忙不迭跑進小菜田,蹲在竹床邊,竹床上是從醃菜缸裏剛拿出來的蘿卜幹,還保留著白蘿卜白中帶青的自然顏色,她在伸頭看看前麵擺在兩棵側柏上的篩子,裏麵的蘿卜幹卻是黃褐色的了。

“平時就知道吃起來好吃,我還以為是有一種褐色的蘿卜呢!”夏蕾說著,好奇地拿了一塊半百的蘿卜咬了一口,“哇,好鹹!”石爸爸哈哈大笑,“這道是脫水,還沒調味呢!”這時石嬌嬌走過來,往夏蕾嘴裏塞了一塊成品,口感韌而脆,還有香料的芬芳回味,“天呐,這太好吃了!”夏蕾回頭衝石爸爸嚷道,喜得石爸爸直樂,說:“到時候給你裝一罐子回去!”夏蕾一聽直呼,“嗯嗯,太好啦!”

今年立春早,雖然還在新年裏,正午的陽光已經能照得人懶洋洋的了。石爸爸早上才想起屋後麵,年前開墾了一半的新田,趕緊趁著天氣好去幹活,交代了兩個女孩兒在門口看著。韭菜還沒有長得十分健壯,一根根細小得可憐,擇得少女兩眼發花。“我爸真是舍得啊,這都是韭菜寶寶,不過真是鮮嫩的時候呢!”石嬌嬌說著,甩掉摘出來的一片腐葉。

夏蕾攥著把韭菜伸個懶腰,然後伸直腿,手向後支在被曬熱的水泥地上,看著眼前的小菜田,菜田外的門前小徑,再遠點開始抽薹的油菜田,更遠處冒著新綠的麥田以及那條兩邊流著河水,站著高大白楊的水泥路……這一切都嵌在碧藍的天空裏。

“好美啊,要是永遠就這樣,跟你們住在這裏,多簡單多幸福啊……”夏蕾眯著眼,嘴角掛著酸澀的笑意。石嬌嬌沒有應答,她循著她的眼神看出去,也將這片看慣了的鄉野風光盡收眼底。

“嬌嬌,我好害怕,這世界太複雜了!”昨夜夏蕾在被子裏說,她蜷縮著身體,緊緊抱著石嬌嬌纖弱的手臂,仿佛一個飄在汪洋大海裏的人,終於抓住了簡陋碼頭的木樁。

那場死亡帶走不僅僅是少女慈祥的爺爺,還帶走少女眼裏所看見的簡單世界。它掀開了這個光鮮家族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和美表象,將所有家庭成員不為人知的另一麵,通過一份既定的遺囑,勾引了出來。

夜裏石嬌嬌聽到夏爺爺去世的消息時,一陣無言。她眼前出現他穿著黑綢子的暗花對襟大褂,端著水壺,形容威嚴實則平易近人,他對小女孩說:“這個名字起得妙,嬌嬌之表,磐石之質。”仿佛荷花剛落的時候,他還叫自己吃點雞頭米,如今卻不知沉睡在哪裏了。

夏蕾聽懂了這是一陣哀悼的靜默,苦笑著說:“爺爺回鄉就是養病的,全家上下都有思想準備。”她震驚於另一種殘忍,那種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自相殘殺”的猙獰。

老爺子病情生變的時候,叔伯姑舅們接到夏爸爸的電話都不以為然,“你們在身邊就多顧著點,動不動告訴我們,我們也使不上勁呀!他年紀大了反反複複再正常不過了。”沒有一個人抽時間回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