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見她轉頭前,平常話語裏不尋常的尾音,含著爆發臨界點的克製和無盡的委屈。她這樣的一個女人,被人圍著捧著,無一不足!就這樣存在於自己身邊多年:像個朋友,像個故人,甚至隻是個物流員,還要她怎麼樣卑微呢?唐建宇都不知道第幾次捫心自問,他們為什麼不能在一起!從來都找不出原因,不是麼?
邵文語從車窗裏伸出頭來,“尊駕能不能移動下,我不好倒車!”唐建宇一動不動,邵文語等了一會兒,氣得解了安全帶衝下車,“你這人真是!難道……”“文語。”唐建宇輕輕的一喚就能讓她立刻柔順,“陪我上樓。”邵文語瞪圓了眼睛,難以置信地問了句“什麼”,唐建宇微微笑,又重複一遍,“陪我上樓,我搬箱子,你幫我開門吧。”
唐建宇的手白皙修長,關節平滑,指節有長期握筆和寫粉筆字留下的薄繭,棕色皮革鑰匙包在這樣的掌心裏,醒目得仿佛能躍進人的眼睛裏。邵文語不確定事情是不是像她想的那樣,但她知道唐建宇從不讓女人踏入他的公寓。酸澀的感覺從鼻腔衝到眼眶,邵文語又驚又怕,把手足無措表現在臉上,毫不掩飾地展現給路過的人,嚇得人家加快了經過的腳步。
“我,我可不隨便拿別人的鑰匙!”邵文語戰戰兢兢地看著唐建宇,用他們聽得懂的話確認。唐建宇的臉上已經沒有多餘的表情,是那種司空見慣的波瀾不驚,聲音也平靜地像在說與自己無關的事,“我知道。”邵文語嘴唇翕動,就是講不出一句話,而她想講的話都在波光瀲灩的,看向唐建宇的目光裏。
“你早就在這裏了。”邵文語站在客廳,抬眼看著天花板上的吊燈喃喃自語,這盞燈在自己的客廳裏也有同一盞。
唐建宇還要回學校,他們明明告別過許多次,而這一次有點不知如何開口。兩人站在邵文語的車旁,各自抓耳撓腮左顧右盼,就是說不出一句話。最終還是男人先開口,唐建宇撓撓鼻翼,柔聲道:“有什麼打電話,學校裏還有事。”邵文語嘴上說著“好”,卻並不給他讓出離去的道路。
“還有什麼事情麼?”唐建宇見狀問道,邵文語哼哼唧唧卻講不出一個字,唐建宇看向臉頰緋紅的女人,她微微張開手臂,極小聲地說了一個字,“抱。”唐建宇啞然失笑,“你……”邵文語的臉更紅了,“不管!”說著就邁開一步,輕輕圈住了唐建宇的腰身。她手臂緩緩法力,將自己深埋進對方的胸膛裏,那感覺令人暈眩,如同墜入一個深不見底的泥潭。死也甘心了,沉迷至此。
她感覺好幸福,甚至忽視了,他的雙手沒有回抱。唐建宇如同一棵樹任由自己被她纏繞。他緊閉著眼睛,臉上竟是受難的表情。
邵文語如兔子般跳出懷抱,含羞躲進車子裏,車子開出五百米才給唐建宇發短信,“晚上市裏還有事情,就不返回鎮上了,你好好吃飯。”唐建宇簡單回複一個“好”。男人立在原地,皺眉感受著屏幕裏溢出的甜蜜,他如此清醒地意識到自己的卑鄙,可這份卑鄙的受害對象,卻因為這份卑鄙誘發的舉動,向他最大程度地表達愛意……
這份卑鄙被滋養了,加倍齷蹉。
車子在意料之外的岔口掉轉方向,邵文語經過鎮中學的南門,繞了半個街道悄悄停在學校北門,一個鴨血粉絲湯店的臨街燈牌後麵。不一會兒,唐建宇果然從街道的另一頭徒步走來。他似乎對中午的事情還心有餘悸,經過飯盒灑落的地方時,還有一刻的停頓,雖然殘羹已經清理,湯汁早就被曬幹了。
邵文語掩著嘴笑他,笑著笑著,滿手都沾滿了淚水,索性在車裏任由淚水滂沱。唐建宇跟保安說話,笑著拿走了體積並不大的包裹,邵文語的目光追隨著他,直到看不見。她從見他第一眼就知道,他們是一定要在一起的!不管錯失多少年,這驚天動地的一刻總會像今天一樣,悄無聲息地降臨在他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