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箏與瞳卷二八六(1 / 2)

凳子還沒有焐熱,看似熟睡的人就醒了,坐著的男人趕忙站起來,兩手擺出要扶對方的動作,嘴裏卻說:“再躺一會兒。”老人眨眨眼,睡眠時嘴角堆疊在一起的皺紋上揚起來,從毯子裏伸出一隻手,道:“建宇來啦,我多久沒見到你咯。”唐建宇握住老師的手,哄到,“我錯啦,現在回國了,以後一定常來看你。”

杜老眼睛動了動,看見茶幾上反扣著自己早年發表的,一本論述分解素因子算法的書,道:“這本書你現在是看不上咯。”唐建宇搖搖頭,“沒有人像您這樣深入淺出,我們多少人因為您的啟蒙,才敢去碰一碰哥德巴赫啊。”杜老抿抿嘴,伸出手說:“噯,那是陳先生的成就!扶我起來坐坐,怎麼家裏沒人啊?”唐建宇回到,“師娘跟大哥一家去搬家具,我一來正好被安排了看門。”杜老嘴巴撅成一個圈,點點頭,“是我要的一套蘇氏桌椅,很有結構感。”

兩人說起唐建宇最近研究的課題,又聊到巴黎高師,還有那位素未照麵的數學家,“你可以邀請他來中國看看嘛,我倒是很想跟你這位老師切磋切磋。”唐建宇抿嘴笑道:“我盡力試試看,不過他一直帶著實驗室,為一些企業設計建模抽不開身。”杜老揚揚眉,“自己的課題給結果都顧不上了,還能顧上實驗室?怕是錢給足了,跑得比誰都快。”老爺子清高的學究氣,唐建宇再熟悉不過,沒有接話。

唐建宇猶豫了片刻,還是道明了這次前來的另一個目的,“老師,我想跟了解下您後來帶的一個研究生,小秦。”杜老一聽臉上露出別扭的神色,“他怎麼了?”唐建宇簡單地說了下在省裏數學協會遇到對方來搭訕的事,“他手裏有篇推論,說是給我看看,然後一起署名。我看了,是您生病前一直在做的。”杜老呼出一口氣,“是基於丘先生的卡拉比猜想的那個?”唐建宇沉重地點點頭,“是。”杜老揮揮手,“是我交給他的。”

“那,就是這個人專業過關、人品無虞,可以合作是嘛?”唐建宇的話頗具誘導性,“我還沒有跟他交換關於文章的意見,他說有些地方沒辦法證明。”杜老搖搖手,“不要跟他來往。實際上,這個課題我已經論述到最後階段了,一開始他就顯得很吃力,攻堅之後他還要假手於人,不可雕也。”唐建宇抿抿嘴,“張堃師兄說,您很愛惜這個研究生。”

杜老的嘴角下拉到極限,終於明白了這個愛徒是來給他前師兄做和事佬的。“現在願意做純數學的人越來越少了,我愛惜每一個學生。我不愛惜你嗎,不愛惜張堃嗎?後來呢,一個個都來氣我!”唐建宇抿抿嘴,“我們也愛戴你,所以師兄才會去調查他,就是不想你付出了心力之後更難受。”杜老攤攤手,“如果這樣,他張堃就第一個該打!”

唐建宇提了張堃之後,終於重見老爺子眼底的慈愛,忙趁熱打鐵提議,“那得在您跟前才打得到啊!”杜老悻悻地回,“他一個大老板,哪有時間來我跟前。”停了一會兒,師生二人都笑起來。“這個小秦來找你,也是打著我的旗號吧?”杜老嚴肅地說,“你不要理他,這孩子有點小聰明,但是不正直,數學是剛性的,不正直的人做不了數學。”唐建宇隻想拿小秦當鑰匙,解開張堃和杜老的心結,從沒想過與他合作。

“大數學家,快來搭把手!”是杜老大兒子的聲音,唐建宇走到院子裏,看見並不健壯的男人扛著一張看起來頗沉重的偏黃色木桌。對方撐得麵紅耳赤,唐建宇卻叉腰站在門廊上觀看,一點也沒有幫忙的意思。

“這人跑出來又不出手,我快被壓死了!”杜老的大兒子憋著氣對提著凳子的妻子說,他的妻子和母親都沒有理他,跟唐建宇打了招呼兀自回了屋子,唐建宇才衝大哥笑道:“你一個學物理的,可以用力學解決困難嘛!”氣得杜大哥要用桌子砸他。

“建宇這趟回來還出去嗎?”杜大嫂是杜大哥研究所的同事,無論說多家常的話都帶有一種居裏夫人式的科研派頭。唐建宇把夾在筷子上的魚放在自己碗裏,說:“暫時不出去,手裏有一個論文先做出來。”退休前搞黨建的師娘插不進話,隻好自開一個最擅長的話題,“不出去了好,也定型了,個人問題再不能拖了!快三十五了吧?”

唐建宇一聽頭都大了,真是在家躲不開親媽,出門逃不過師娘,為什麼她們對自己的個人問題能保有這樣堅持不懈的關心。“這……其實快三十六了。大概隻能看命了。”唐建宇搪塞著,向杜大哥投去求救的目光,誰知對方來句,“你可不能這麼消極,我跟你嫂子也是這個年紀決定結婚的,一轉眼女兒都上小學了。”唐建宇抿抿嘴,一心隻吃飯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