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期同屬春天,比起人氣越來越高的櫻花,石嬌嬌從小就更喜歡桃花:櫻花美得軟弱,大風吹過如同吹雪,恍恍然讓人覺得物欲橫流,太放肆又太虛無。而桃花美得堅硬,花枝硬挺,春風裏有顫顫然的風骨,繁華落盡也不怕露出醜陋的果實。
驕陽高照,往夏蕾家走的小路邊,那幾株野桃自由生長了許多年,如今越發壯大,枝葉都伸到路邊來,掃在石嬌嬌肩頭,留下極淡的氣味。
阿千奶奶去南方了,聽說老家幾乎不聯係的小輩打電話來,她唯一的哥哥患病離世,叫老人家立刻回去奔喪。沉重的黑色木門半掩著,是夏蕾提前給石嬌嬌留著門,推開是發出鈍鈍的摩擦聲。穿過放著幾株大型盆栽的前廳和經過風水設計的前院,繞開中廳繡著花鳥魚蟲的樟木屏風,一下台階,就可以聽見有人在講話。
和方叔合力抬著一截木材的夏蕾率先看見石嬌嬌,伸了伸脖子,石嬌嬌順勢扭頭一看,西邊池塘後麵地勢較高的小亭子裏坐著老六,對著漢白玉石桌上的筆記本屏幕眉頭深鎖,不時動動鼠標,還配著幾聲歎息。方叔搬好木頭,和石嬌嬌打過招呼,拍拍手就要外出去買菜。夏蕾脫下勞工手套,拿在手裏權當扇子,扇出絲絲風,說:“準備得怎麼樣啦?”
“也不用我操心,都弄好了。”石嬌嬌說著指指老六,“還沒發現我,你給她派什麼艱巨的任務。”夏蕾白眼一翻,“我就是黃世仁啊?你自己問問去。”兩人踏進亭子了,老六才木愣愣地抬頭看了一眼,隔了一會兒才丟下電腦,站起來喜道:“嬌嬌來啦!”石嬌嬌歪歪身子,“阿拉蕾又欺負你呢?”“才沒有,她對我最好啦。”
老六拉兩人坐下,解釋道:“我停工的這段時間蕾蕾一個人太忙了,訂單、相關往返郵件等等這些文件都沒有歸類,我整理一下,到時候她要什麼我就能立刻查出來。”夏蕾對石嬌嬌攤攤手,“你看呢,沒弄這些,我反而被囉嗦了好幾天,被欺負的是我好麼!我們藝術家本來就是隨性隨心的嘛!”石嬌嬌咧嘴一笑,“我們這些俗人不懂,就知道藝術家不小心也有被退貨,急得兩眼冒火的時候。”
去年秋季日用品的設計展上接到多用插座的委托,中間多次溝通多次妥協,總算交出了樣品,委托方一看竟然以不符合港製電壓的要求拒絕收貨,且不支付設計和製作費用。但插孔規格兩方在細節討論時是規定過,隻是夏蕾一時怎麼也找不出那張寫有相關細節的傳真件。對方不會出示,他們很可能拿走夏蕾的設計創意,略加修改,白白得到自己想要的產品。
後來還是老六回來,在電子和紙質,幾十個文件夾、幾千個沒有特殊命名的文件裏找了出來,這單的心血才沒有白費。老六在有了寶寶之後,比從前還要溫柔,說話也比從前慢,也更不厭其煩地重複,惹得夏蕾簡直要抱頭跪地,向自己完美的“經紀人”深切懺愧。石嬌嬌提起來這算戳到了夏蕾痛處,立馬“嗷”得一聲叫起來,道:“你們這些做管理運營的人,真是我天生克星。”逗得老六和石嬌嬌一起大笑。
夏蕾拿出手機,對兩人說了一句“等著”,立刻對接通的電話嚎起來,“你什麼時候來,這倆三黃雞合夥起來欺負我呢,我需要我們的組合!”陳麗在那頭哈哈大笑,說:“你還對付不了她倆,我沒空管你,我要去農學院,看看有沒有讓新品鳶尾花色加深的辦法!”夏蕾聽罷也是服氣,“你比我還蠻,自然規律也去挑戰。”陳麗道:“那是,我這‘自然藝術家’也不枉和你這‘設計藝術家’組合一場。等我去你家吃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