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箏與瞳卷四八一(1 / 2)

如此看來,藝術館的建造是板上釘釘的事了,這本是比捐贈更叫人振奮的事,可告別邵文語之後,石嬌嬌的心一直悶悶的,好像被什麼堵住似的。她嚐試放下負擔對內心坦白,原因單純而狹隘:她不想邵文語參與到“村小學重生”,這件於她極具象征意義的事件中來。

那個長滿側柏和青鬆的陳舊小學,進校門一條主幹道貫穿並不深邃的校區,兩邊長滿了高大挺拔的水杉,對生的小排樹葉將初秋陽光剪得細碎,灑在女孩柔軟微黃的頭發上。三年級的石嬌嬌按著開膠的白色腳底鞋,蹲在路邊,仰頭第一次看見了年輕的唐建宇,他在問她,“小同學你幾年級啦,怎麼還不去報到?時間要來不及咯。”小小的石嬌嬌第一次看見這麼好看的大哥哥,第一反應不是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把破爛的鞋子用小手緊緊捏住。

唐建宇清澈的眸子,映出水杉枝椏外,鄉村碧藍的天空,也洞悉了小女孩費心想要隱藏的窘迫,嘴角揚起來,笑道:“啊,我是新來報到的老師,也快來不及了!我先走了,你也要抓緊時間啊!”石嬌嬌瞪著大眼睛咬著嘴唇,可愛得像頭溫順的小鹿,點點頭輕輕“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她的瞳仁顏色比一般人要淺,如同起了晨霧一般迷蒙,又像一汪野塘般澄澈,惹得唐建宇愣了一下,擺擺手說,“再見。”小女孩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老師再見。”。

他說自己是新來的老師,卻再也沒有見過。等到三年級上課一個月後的某節班會課上,大肚子的班主任叫大家鼓掌歡迎新班主任,在孩子們熱烈的掌聲裏,在石嬌嬌期待又好奇的視線中,唐建宇出現在逆光的門框裏,利落的短發隨步伐跳動。他立在講台邊,緊靠美好的儀表就俘獲了一班新學生的喜歡,他們用世上最最純粹的目光擁抱了他。

後來,三年時光如白駒過隙,他們先後走出了那座村莊,她再沒有一刻當過他的學生,最後連那所小學都再也不是小學。那又怎麼樣呢?那裏仍舊是他們共有的記憶長河的源頭,是沒有任何雜質,初始的地方。

他們的聯係,沒有因為師生關係的終止而消失,她腳步急卻步伐小,他走得慢卻跨的遠,如同相互作用的兩顆原子,保有距離,從來沒有離開過相交錯的運動軌道。他們相處得合理而自然,捫心自問,石嬌嬌從始至終都不知道,自己落在唐建宇身上的目光,是從什麼時候染上別樣色彩的。

是情竇初開時,臉蒙在被他親手洗過的圍巾裏,香味竄進鼻子的那一刻嗎?是焦頭爛額時,站在他身邊看似聽數學題,卻突然發現他這樣好看的時候嗎?還是在大學依依惜別時,鼓起所有勇氣,打著小孩子的幌子鑽進他懷抱,隻是因為舍不得呢?那,聽媽媽說起,小廠長去喝了他和邵文語的喜酒,在空無一人的宿舍裏,排山倒海而來的心痛,總是證據吧……

不管從哪一刻開始,作為一個女人身份出現,邵文語比她早太多。閉上眼睛,男人唐建宇在石嬌嬌腦海裏留下的每個畫麵,身邊都端端立著一個女人邵文語,而那時,黃毛丫頭石嬌嬌隻是個滿眼欽羨的旁觀者。

唯有在村小學這段時光,他們有最牢靠而緊密的關係,同時也沒有邵文語的存在。

“你們的婚禮我要來的哦!”告別前邵文語突然笑著說,“我簡直等不及看穿著白紗的你,站在西裝筆挺的他身邊,會是多麼讓人祝福的天生一對!”石嬌嬌快速調整表情,歪頭爽朗的回應,“嗯,我們會親筆寫請柬寄過去,還有姐夫,帶上小天使,全家一起來!”邵文語笑容慢慢消失,很嚴肅地點了點頭,“好,謝謝。提前祝你們幸福。”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留石嬌嬌虛弱地吸了口氣,又緩緩地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