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將近,石嬌嬌忽然發現一件事,婚禮就是婚禮,它好像有自己的生命力,把各種瑣事虯結在一起,牽扯的人越來越多,是沒辦法簡單的。從最開始“找個日子去公證一下就好”,到後來的“領完證去旅行,給親友們寄明信片通知一下”,再到“還是辦個簡單的儀式,讓父母開心,也讓親友們見證一下”……一係列發展下來,石嬌嬌眼下正跟父母大眼瞪小眼,坐在還沒有進客的大廳,擬定自家要邀請的賓客名單。
“爸爸,這關鍵還是在你,我隻要你和媽媽開開心心的,多些人少些人無所謂的。”石嬌嬌手臂抵在桌沿上,扭頭看著眉頭深鎖的父親。石爸爸一言不發,反複用門牙咬磨這下嘴唇,可以看出十分掙紮。石媽媽伸手將女兒沒盤好,落在脖頸上的一綹頭發撩到背後,雲淡風輕地對丈夫說:“要我說還是叫一聲,打斷骨頭連著筋。”
這本是一句體恤的溫柔話,倒拱起了石爸爸的火,“我是骨頭他們是筋,全靠一點錢連著啊?”石媽媽無言以對,“那我跟嬌嬌這會兒一句話,不許你叫老家的親戚,你就高興了?解氣了?”這正好又戳了丈夫解不開的地方,男人眼角本就不淺的紋路一下子密集起來,“我倒是想一個不叫,然後娘舅那邊山高路遠也一個人不來,我們嬌嬌又是個獨生女,婚禮上娘家桌都坐不滿了!”石嬌嬌一聽,連忙攔住話頭,“等等!商量請人呢,怎麼說起趕人的話了?”
“哎……”石爸爸長歎一口氣,一雙大手從臉到頭發全擼了一遍,紅著麵皮說:“囡囡啊,這裏頭很多話,不是請不請這麼簡單的問題,”年過五十大關的男人看起來還是個健壯的中年人,他狂灌了一口涼開水後又深深換了一口氣,如同卸下什麼重負,坦誠道:“爸爸不騙你,也騙不了,老家人不好。你過世的爺爺和那些沒見過麵的叔伯們,爸爸沒良心的說,沒見過他們一絲好。你潦倒了,他們當你死了;你有點錢了,他們舔著臉來認親,張口是借其實有去無回……”
“用你爺爺遷墳把我騙回去,好擺弄我幾個錢……他們知道我這個弟弟出過事,留下殘疾了啊!”石爸爸擺擺手,“都不是好人……我不知道嗎?我知道的。所以我跟他們翻臉,一刀兩斷,就當老家從來沒有過我這個人……”石爸爸攥緊拳頭,看著自己的妻女,愴然道:“可是血緣關係斬不斷啊,兄弟姊妹隻能是兄弟姊妹……”“爸爸。”石嬌嬌捏住父親的手,看了母親一眼,說:“那我來說,你看行不行?”
眼見蒼老的漢子信賴地看著女兒,乖順而期待地點點頭,石嬌嬌安然地笑笑了,拿出一張紙展開,上麵是老家是兩個伯伯和一個姑姑以及子女的聯係方式。她說:“其實爸爸不用這麼糾結,我早前也想過了,都叫一遍也沒什麼。大伯和小姑家的堂哥結婚都打了電話來,我們人沒去但隨了份子的,不談情分,禮尚往來都要請。那總共才三家,沒理由單漏一家,叫上二伯家是自然的。”石爸爸點點頭,媽媽卻指出,“他們那時擺明就是趁機要錢,撈一筆是一筆。本來臉皮都撕破了,就沒指望來往。你這會兒請了,人家怕還錢還不樂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