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之後,眾人順手收拾了桌子,朱大姐洗碗,其他人不約而同地走向偏廳,偏廳連著通向後麵花園的走廊,入夜後空氣不僅涼爽而且始終帶著淡淡的草本氣味。唐母提出要泡點山楂果茶來消消食,石嬌嬌第一個擺手,“已經吃到脖子了,真的什麼也喝不下了!”唐建宇從後麵按了按母親的肩膀,道:“別忙了,坐著說說話。”
唐父盯著木格子外的一盞捕蟲燈,順手衝身邊的石嬌嬌搖搖手,小聲說:“快來看,是不是有隻壁虎爬進去了!”石嬌嬌伸著脖子悄聲走了過去,發著藍白光的圓形燈罩裏,確實有個行動利索,拖著長尾巴的黑影,不禁小聲笑道:“這裏環境自然,我在村裏都很久沒見過壁虎了。”唐建宇和母親也湊過來,四個人圍觀一隻捕食的壁虎,或許因為人的氣息陡然加重,嚇得小動物在燈罩裏竄來竄去。
各人分別找了地方坐下,按著椅子的排布,自然做成了男女倆倆相對的格局。起先說了些“家裏都還順利吧”之類,再貧乏不過的家常,況且這些早在飯桌上說盡了,人們漸漸意識到場麵局促,大家似乎都心照不宣地受著不便說明的限製。石嬌嬌目光在父子二人的臉上轉了轉,端正姿勢說:“伯伯、伯母,工作上有點事,我打個電話。”
石嬌嬌一離開,唐家夫婦表情就凝重起來,唐父拍著大腿看著兒子,說:“我跟你杜老師常常通電話,我們都很焦心。你避了家裏這許多天,總該給個說法了吧?等爸爸親自去你單位問,你又要說我官僚主義、獨裁主義,插手你的事業。”唐建宇舔了舔嘴唇,回:“不是我不願意說,是事情沒進展,說了讓你和媽媽幹著急。”
唐父聞言扭頭盯著兒子,“他們想怎麼樣?”唐建宇擺擺手,“您別過問,我也不會說。” “阿宇”唐母有點急了,“如果你們有辦法,何至於拖到這個時候,別人不就是吃準這點,才這樣明目張膽嗎?”唐建宇歎了口氣,兩手叉腰,逃避地扭開頭,說:“別再說了,我已經很累了。”他對著黑影沉沉的小花園眯眯眼,“給我點時間,我已經跟他們私下接觸了。”
“嬌嬌對這個事怎麼看?”唐母問,唐建宇嘬嘬兩腮的肉,“自然和你們一個看法。”“我不是說這個,”唐母經過丈夫麵前,直視著兒子的臉,說:“你的事業爸爸媽媽不懂,你說你有自己的節奏,我們橫豎陪著你。無論什麼結果,我們和你一樣等得起也受得起!那嬌嬌呢?你不能仗著她對你的感情,就這樣一聲不吭,讓人家跟你耗著!她不說不代表她心裏沒想法,你最好不要用對待我們的態度去對待她,她沒必要陪你受這些!”
唐建宇感到極端的疲憊,累得張不開眼皮去看憂心忡忡的母親,他捏著太陽穴,很無力地叫了聲媽,“你隻是害怕自己的兒子不能成家,而我是愛她,你覺得你會比我更在乎她的感受嗎?”唐母被噎得提不上氣,氣勢也弱下來,表情也苦,“是呀,我隻關心我的兒子。如果你落魄,一下子什麼都不是了,這輩子,還會有人甘心陪著你嗎?”
天空中一彎月亮,細細的像美人笑起來的眼睛,中式庭院飛揚的牆飾是她嫵媚的眼尾。石嬌嬌並沒有什麼電話,隻是想給他們一家三口迫切的交流找個機會。“石小姐。”朱大姐從廚房走過來,胡亂換了鞋子就跑到廊子上,月光下怯怯地站著,問石嬌嬌:“你打了電話,怎麼不進屋啊?”石嬌嬌從夜空收回視線,輕聲說:“沒事,月亮真好看。”
朱大姐走下廊子,站在石嬌嬌身邊,舉頭看去說:“這月牙兒不算好看,又大又滿的月亮才叫亮堂呐!”石嬌嬌揚了揚嘴角,“嗯,都好看。”朱大姐看了看唐家這位遲遲不進門的小媳婦,年歲比唐教授小許多,清秀的眉眼在月白的夜色裏,正如同天上那彎月牙一樣,雖然看起來那麼柔弱,卻清高到難以接近,給人銳利的壓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