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瞬間,讓唐建宇想起更遠的時刻。他自告奮勇送從未離開過父母的石嬌嬌去外地求學,汽車載著他們離開尚且陳舊的房屋,小道邊開著在晨風中顫抖的花,還站著一對遲遲不願收回目光的父母。他們的身影越變越小,石嬌嬌看見了離別的模樣,像受困的小獸一般掙紮哭叫。現在想來,倒像是某種宿命的暗示。
離巢的小鳥終究擁有了自己的新巢,而舊巢無法割舍。
唐建宇躺回床上,睜著眼睛和閉著眼睛沒有任何區別,都是濃黑一片。突然眼睛感到微弱的亮光,唐建宇聽見房門被輕輕擰開,他動了動眼珠,看見一個圓圓的頭頂輪廓在關門之前閃了一下。石嬌嬌回來了,她躡手躡腳地走到床邊,摸索著掀開被子的一角,屏住呼吸上了床,自以為沒有驚動唐建宇成功躺下之後,輕輕呼了一口氣。
石嬌嬌的呼吸還帶著痛哭之後的顫音,每一下都清晰地落入唐建宇的耳朵,而他此刻也忍不住屏住呼吸,好怕驚動了她。
慢慢地,女人的呼吸變得平穩而輕快起來,唐建宇感到她原本緊繃的身體變得放鬆。石嬌嬌動了動胳膊,緊接著朝唐建宇轉了個身靠了過去,一隻腳橫放在他膝蓋上,一隻手越過他的胸膛扒住了他另一側的肩膀,像隻樹袋熊抱住了大樹。她細嫩的臉頰勉力送進他的頸窩,尋找撫慰一般摩挲了一下。唐建宇甚至能感受到淚水在她臉上留下的潮濕氣息。
石嬌嬌找到了一個最熨帖最安定的姿勢,緊緊靠著自己的丈夫,呢喃道:“我嫁人了,我沒有家了,沒有家了……”
這兩句低語對唐建宇的衝擊是巨大的。此前他從不能直觀地了解,一場婚禮對於一個女兒而言,在心理上有什麼意義!現在他明白了。雖然現在的婚姻,並不會造成男女雙方在生活上多大的變化,而不能忽視的是,一場成熟的婚姻是心理獨立的開始,被嗬護的子女正式脫離父母,赤條條地來到伴侶身邊,白手起家地構建屬於他們的家庭。
唐建宇的身體要比頭腦要快,在石嬌嬌呢喃的瞬間,他已經翻轉過來,將小妻子圈進懷裏,嚴絲合縫地緊貼著自己,好像這樣能最大程度地給予她撫慰。“啊?”被抱得太緊,一聲疑惑從石嬌嬌口裏擠了出來,“你沒有睡著啊?”唐建宇將臉頰壓在她細軟的頭發上,聲音沉沉地掉進她的耳朵,“不是沒有家,是有我們的家了。”
石嬌嬌沒有接話,隻是又往那懷抱裏鑽了鑽。她的臉貼著他的脖子根部,睫毛輕輕煽動著,細細地掃在唐建宇皮膚上,癢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