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眼女孩帶路,李寂然與她並肩而行。
一個人的身外之我,廣義上是無盡之數,如同我們的前世,廣義上也是芸芸眾生的集合。
但從狹義上講,每個人又是隻有一個前世的,這個約定俗成的前世,就是我們靈魂裏繼承自靈魂之海中最大最完整的一塊碎片。
這塊碎片若來自一殺豬屠夫的靈魂,你的前世就是一屠夫;這塊碎片若來自一青樓妓女,你的前世就是一妓女……
而盲眼女孩此刻要尋找的身外之我,亦就是她狹義上的前世遺落到世間他處的剩餘靈魂碎片。
至於為什麼稱呼這些遺落的靈魂碎片為盲眼女孩的身外之我,因為它們的共同本源占據了盲眼女孩的靈魂多數,以量取勝,它構成了盲眼女孩的基礎本我。
當然,對一個修行者來說,他最終還是要煉化自己的靈魂,將這些無數繼承於他人或者萬物生靈的紛繁碎片,重新吸收融合,變成再無牽掛羈絆,無垢無盡,圓融融的一團,重構本我,消弭前世。
這是修行人必走的一條路,所謂打碎一個我,忘卻一個我,再立一個我,其意不外如此。
說得玄妙些,就是自誕元嬰。
或者返璞歸真,將自身貼合上古玄荒因為沒多少前世,靈魂純粹的真人。
盲眼女孩的瓶頸,大概也就是停滯在這裏。
畢竟,人是容易懷舊的生物。
所以,她懇請李寂然陪伴自己,去看看那些身外之我。
看過了,也就放下了。
……
竹竿前端落地的聲音很輕,即使是在幽靜無人的小巷深處。
拐了一個彎,前方出現一個水泥製造的花壇。
年代久遠,水泥的顏色泛黃發黑。
花壇裏有一棵小樹,長得病懨懨的,估計是缺乏營養。
盲眼女孩駐足,停在了小樹跟前。
“你麵前是一棵樹。”李寂然告知盲眼女孩。
“它是你的身外之我嗎?”
“不是。”盲眼女孩默默站了一會,搖頭。
“我感覺到它了,就在附近。但它不是一棵樹。”
盲眼女孩轉身,往一個方向筆直走過去。
“它在這邊,它也感受到我了,它很高興。”
“它也能感受到你?”李寂然好奇。
“難道它也是修行者。”
“不,它肯定不是修行者。”盲眼女孩麵露微笑。
“它的靈魂好單純,單純的就像一麵鏡子,照出了我。”
說話間,盲眼女孩走到了一堵高牆跟前。
高牆擋住了她的路。
“它就在牆後。”女孩回頭。
“師父幫我。”
……
有牆必然有門,盲眼女孩看不見門,李寂然卻是看得見。
他牽著盲眼女孩走到門前,伸手敲了敲門。
隔了一會,門被從裏麵打開了。
開門的人,是一穿汗衫拖鞋的胖老頭。
他疑惑地打量李寂然與盲眼女孩,問道:“你們要米還是要錢?”
李寂然微囧,但轉瞬神情自若,“老師傅善良,我和我的徒弟,能否乞討一杯水喝。”
胖老頭讓開身子,請李寂然與盲眼女孩入內,他搬出兩張竹椅,給李寂然與盲眼女孩坐。
同時他進屋,給兩人倒茶水。
李寂然坐定,掃了四周一眼,看到自己身處一院落中。
院落臨高牆的那一麵種了一大排花木。
盲眼女孩徑直向這排花木行去,她停在一株半人多高的月季之前。
“就是它,師父。”盲眼女孩伸出一隻手。
這株月季無風自動,迎著盲眼女孩的手,它全部的枝葉花朵,也努力地向盲眼女孩的方向伸展。
寂靜的院落裏,出現妖異地一幕,盲眼女孩與月季仿佛在互相融合……
他們的身影,漸漸合為一體。
端茶出來的老頭看見這一景象,他張大了嘴巴,站在房門口躊躇不前。
李寂然向他招手:“老師傅不用害怕,過來吧。”
胖老頭壯著膽,挪到李寂然身邊,顫抖著遞一杯茶給李寂然。
“她在幹嘛?”胖老頭膽怯地問李寂然。
“老師傅相信前世嗎?”李寂然反問胖老頭。
“以前不信。”胖老頭快速搖頭,“現在還是不信。”
“您老風趣。”李寂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她和這株月季,前世是同一個人。”李寂然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