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行不多時,就逐漸慢了下來,風馳利落地躍下馬車,打開車簾,恭敬道:“主子,別院到了。”
諾雅正坐在車廂口位置,自然先行起身,跳下馬車。四處掃望一眼,並不見石獅鎮門,磅礴大氣的豪宅朱門,隻有梧桐掩映裏,一處不起眼的院落,青磚碧瓦,猶如亭亭玉立的江南小家碧玉。諾雅自然難掩滿腹疑惑。
風馳徑直走到門前,握著鎏金椒圖門環輕叩三下,就有一白首駝背老翁打開門栓,也不行大禮,隻滿臉歡喜地向著二皇子慈藹一笑:“小主回來了?”
二皇子點點頭,回過頭來向諾雅道:“進來吧。”
老者一愣,揉揉略有昏花的眼,挑起手中燈籠打量諾雅,愈加熱情。
那燈籠不過是尋常所見的八角宮燈,不過並非單一的橘黃光亮,紅黃綠藍紫,不同色彩,交相輝映。
二皇子無奈搖頭,接過老翁手裏八角宮燈,客氣地道聲謝,老翁自顧回身閉了門。風馳則轉身上了馬車,揚鞭而去,隻餘他與諾雅二人。
諾雅跟在他的身後,亦步亦趨。流轉的燈光裏,小徑兩側竹影重重,竟是一片北方罕見的湘妃竹林。隻是南橘北枳,這竹子喜溫,到了這蕭瑟的北方天氣裏,失了顏色與豐滿,沒有湘妃竹的蒼翠鬱鬱,擠擠挨挨,看起來形容枯槁,身影瘦了幾分,有形單影隻的淒冷。
“千萬跟好,可莫走丟了。”二皇子頭也不回,隻細心叮嚀。
諾雅經他提醒,才覺察到這竹林竟是別有乾坤,排列錯落有致,暗合八卦乾坤之理,情知這是主人借著竹林布下的陣法,可謂一陣當關,萬夫莫開。無怪乎堂堂二皇子的別院寒酸也就罷了,竟然連個侍衛都沒有,風馳竟然還放心地揚長而去。
諾雅緊跟著二皇子,仔細觀察,暗記路徑。無奈錯綜複雜,毫無規律可言。
她是冰雪一樣聰慧的人,很快就發現其中蹊蹺之處,二皇子手裏那盞燈內有貓膩,並不尋常。 他看似閑庭信步,對竹林內曲折複雜的小徑熟記在心,其實全是仰仗手裏那盞八角燈籠。
那燈籠共有八麵,色彩流轉,不盡相同,隨著主人的步伐左右擺動。每至盡頭拐彎處,二皇子都不動聲色地晃動手中燈籠,而往往指向正確路徑的那一麵,都是水晶藍,二皇子就是根據燈影的指引,來判定行走方向。
諾雅暗自猜度,那燈籠裏莫非是有司南之物,而陣法出口處就暗藏母石?
行了約莫盞茶時間,二人方才行出竹林,眼前豁然開朗,現出一片琉璃瓦舍,竟是別有洞天。
諾雅回首,見那竹林離門首處也不過十幾丈距離,二人竟然走了這長時間,可見陣法之妙,若是不懂暗裏乾坤,怕是走上幾日幾夜,也行不出來。
瓦舍內早已燃了燈燭,熏了龍涎香,祛除潮氣。二皇子吹熄手中燈籠,掛在竹林外圍一棵翠竹之上。
“這裏沒有空置的客房,隻能委屈你暫時宿在左首的小書房之內,裏麵經常有炭爐防潮,夜裏寒氣不會太重。”
諾雅受寵若驚一般連連擺手:“能有婢子容身之所,已是感激不盡,二皇子客氣。”
二皇子微微一笑:“我這裏晚間沒有下人,需要什麼隻能自己動手。所幸他們今日知道我回來,提前備下了茶點,你若是饑渴,盡管請便。”
諾雅想,自己如今假冒的是婢子身份,自然要低調殷勤加馬屁為好。
因此諂媚笑道:“婢子素日裏做事習慣了的,二皇子若是有什麼吩咐,盡管開口。”
二皇子展顏一笑,柔若春水,皓如秋月:“姑娘好意心領,你外來是客,怎能讓你勞頓?你自管休息就是,夜半更深,我不便相送。”
諾雅也不客氣,向著他略施一禮告退,按照他的指引,到主屋旁側的書房內休息。裏麵溫暖如春,墨香幽幽,心裏忍不住嗟歎,果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原本見到百裏九就覺驚豔,今日才知何為雲泥之別。
百裏九那樣吊兒郎當的德行,與他這彬彬有禮,溫文爾雅的氣度比較起來,簡直天上地下,無可比擬。
二皇子書房裏麵藏書頗豐,而且四書五經,兵法工農,雜史野技,一應俱全,令諾雅咋舌之餘,又頗愛不釋手。她勞頓許久卻了無睡意,自顧從書架上挑選了感興趣的書籍翻閱,撚小了燈蕊,湊到近前,看得津津有味。
有更夫打更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不覺已是三更時分。
諾雅看看外麵天色,天高月明,夜色如銀,委實不是逃跑的好機會。但是又恐夜長夢多,等風馳回來失了時機。戀戀不舍地放下手裏書本,輕巧地打開屋門,向外探望,二皇子的房間早已熄了燈燭,應是睡得正是香沉。
果真是謙謙君子,胸懷坦蕩,與來曆不明的人同住一院,還能這樣毫無戒備,安枕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