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跟蹤(1 / 3)

每次都是這樣,一提抓分(黑話,指扒竊現金)的正事,仨崽兒就像吃了鬆力散和瀉力丸,個個垂頭喪氣。

尤三一見到他們這副德行就來氣。他倒拿著筷子,在仨崽兒的腦袋上,挨個都狠狠給了一下。

“你們怎麼就沒一個勤奮好學的,想當佛爺也得琢磨技術啊,光會吃喝頂個蛋用。一就知道傻過……”

尤三又開始了他的長篇大論,仨崽兒越聽越沒精打采,都跟太陽底下的花似的——蔫了。

這時,寸頭又毫無預兆插了一嗓子。“唉,大哥,我想起個事兒……”

冷不丁被打斷,尤三更是一臉不樂意。“有屁快放。”

寸頭先縮了下脖子,才在遲疑中抹著鼻子,“程爺的大名……好像……叫程功。會不會是剛才那子提的那個……那個什麼弓子?”

尤三一哆嗦。“程爺叫程功?”

寸頭一副理所當然的神色,點點頭。

你媽!剛才怎麼不!

尤三暗自大罵一句,眼裏簡直都要噴出火了。

可他同時心裏也明白,現在不僅不能罵寸頭,表麵上還得強裝出不在乎的樣子。因為他絕不能顯露慌張禍亂軍心,否則失了威信,隊伍就沒法帶了。

於是,他不得不牙疼似的擠出笑,嘴上硬撐。“程爺什麼人?哪會認識這麼個崽兒?放心,沒簍兒(土語,指沒毛病)……”

眼見寸頭不置可否地點點頭,就腆著臉繼續沒心沒肺大吃大嚼,尤三更氣得連心口都疼了。他給寸頭暗記上一筆帳後,又不由犯起了嘀咕。

上次跟永外的碴架那次,好像前門的大玩兒(黑話,大玩主)八叉兒似乎叫過程爺“弓子”。可……那子哪能和八叉兒比?人家八爺是什麼輩份兒?就連程爺也得聽喝兒(土語,指聽吩咐)……

對,不可能。可怎麼心裏就這麼不踏實呢?應該不會吧?真的不會嗎?會嗎?不會吧?會嗎?

尤三心裏亂糟糟的,忍不住從衣服緊裏麵掏出一個布包。他在桌子底下打開,又從一遝子大鈔中找出了一張寫著電話號碼的“煉鋼五元”。看著五塊錢左上角的幾個數字,他楞著出了神。

這五塊錢其實還不如還他呢?可今兒一上午抓來的全是散票,見張大票也真不容易。……唉,遇著這子可真倒黴……

其實,尤三不清楚程爺的大名,倒也不是他缺心眼兒。而是因為在江湖上打交道,狐朋狗友之間往往都不叫對方名字,光叫花名。要是老炮更是如此,黑道上隻要一提綽號就管用。

不過,也正因如此,反倒造成了一種特別的現象。那就是對於在場麵上混的主兒,隻知綽號,真名兒反倒沒人知道。甚至有彼此認識十幾年的,也同樣如此。而這種習慣性的潛規則,這次似乎狠坑了他一把。

尤三心裏自相矛盾,越想越煩,索性也不想了。他把心一橫,又把五元錢收進了布包。

事已至此,愛誰誰。那子真認識程爺又怎麼樣?大家都在撈錢,我憑什麼受王八氣?

哼,隻要能掙出份錢按時上供,程爺也挑不出錯來,這才是大的理!

想到這兒,尤三抬起頭來。這時他發現,酒桌上除了那仨崽兒隻顧著嘬著散啤往嘴裏塞粉腸外,寸頭和大個兒可都拿著筷子停了手,正怔怔看著他,目光裏流出探詢的意味。

他趕緊裝作若無其事,舉起了酒杯。

“來,幹!”

別看現在蹦得歡,心將來拉清單!

洪衍武透過玻璃窗,遠遠望著飯館裏的賊們大吃大喝,忽然就想起了張嘎子的話。

這話的多好啊?今兒的事兒徹底證明了一個道理。麵子還真不是別人給的,得靠自己掙。槍杆子裏出政權。絕對的。

實話,洪衍武真恨不得想把這夥賊挨個抽筋扒皮。可他上輩子在號兒裏待夠了,再折進去搭不起。所以他才不得不控製住動手的衝動,選擇在嘲笑中離開了飯館。

不過,他可並不是真的忍氣吞聲。剛才,他從飯館出門後並未走遠,而是混入人群假意離去,暗下裏卻注意著身後。一等到那仨出來張望的崽兒又回了飯館,他馬上返身又兜了回來。他打的主意是在外麵等著。隻要這夥賊吃完一離開,他就伺機找個偏僻的地兒,安安全全把事辦了。

要他的運氣確實不壞。很快,他就在飯館南邊的岔口裏,發現了這麼一個適於觀察到好地方。這裏是一個給火車站鍋爐房儲存雜物的鐵皮房子背後,即背風人又少,並且從這兒透過飯館玻璃窗,正好能看清大個兒的後背和桌子對麵的黑臉。

可是這種看似悠閑等待,個中滋味卻並不好受。因為沒過多會兒,洪衍武的肚子竟開始大聲抗議,“咕嚕咕嚕”叫個不停。同時,空氣中飯菜味道也忽然變得更加誘人,讓他不自覺開始流哈喇子。

他是真餓了。別上輩子臨死的時候他還是個餓死鬼,就是穿越回來的今,他也是一個上午水米沒打牙了。可餓了也沒轍,他沒法兒買啊?其實錢也不是都被偷了,幾個鋼蹦兒還在褲兜裏,有一毛三呢,夠倆燒餅錢了。隻可惜沒糧票,飯館不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