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想好是走是留,洪衍武就聽身後拐角處,傳來一陣“希希梭梭”的動靜。
身後有人?
洪衍武沒敢大動作,隻悄悄朝後瞄了一眼。
沒錯,身後六米處的拐角後正藏著個人。還挺靈性,見他稍微一動,一晃就閃回拐角去了。
雖然隻是匆匆一眼,可看個頭,看衣服,這人分明就是剛才騎車過去的便衣。原來這子又兜回來了,還抄了他的後路。
怎麼辦?過去揍他?
扯,那叫襲警,罪過大了。而且就憑剛才那一陣動靜就知道,拐彎那兒藏著不少人呢。
還是得跑,跑了就屁事兒沒有。
真正的較量似乎現在才正式開始。當洪衍武覺察出騎車人是便衣警察的一刻,已經注定了他絕不甘心落入獵人的陷阱。他迅速打量周圍,尋找出路。
來時的路已經被堵上了,廁所那邊也肯定是張大網。可除了前後方向,目前洪衍武唯一的去處,也隻有隔著十幾米遠,他斜對麵的那個大雜院了。可一般來,大雜院就一個出入口,就是進去也跑不出院兒。這怎麼看也都是被前後夾擊的結果,無路可逃了。
可出奇的是,洪衍武僅稍微遲疑了下,就邁步奔向院門大開的大雜院。
毫不猶豫,全速衝刺!
這突然的舉動,使那些藏在拐角處的雷子和民兵全都驚了。
這是孤注一擲?還是情急拚命?
已經來不及多想,從拐角一下躥出了五六個人,一起放腳狂追洪衍武。
洪衍武自然聽見了身後響起的紛亂腳步聲,可他根本沒回頭,仍是不管不顧一直衝向院門。
他對自己的腿腳相當自信。因為常年打架被警察和工人民兵追,他早被逼著練出來了。為逃避追捕,跑不快可不行,他必須比一般人跑得快一點才不會被抓住。
可即便他跑得再快,進了院也是死路一條啊?除非……這院還另有其他出口?
這院子到底有沒有其他出口,其實洪衍武並不知道,而且他也不會把寶押在運氣上。事實是,他已經找到了另外一條出路——“通河”。
“通河”是什麼?
“通河”就是房頂。
其實剛才這通猛跑,對洪衍武而言就是助跑。他早提前看好了落腳點,一到院門前,直接就是一個大跨步,一腳踏上了院門的門閂。
接著,他左手又一扒院門。借著這股力,他整個身子騰空而起。
半空中,他伸出雙手又夠著了右側房屋的下簷。而就在他的腳剛離開門閂的同時,“哢嚓”一聲響,陳舊的柴木院門被他踩折了半拉。
正好,斷了身後的那些雷子的路。
“走你!”
雙手扒著房簷,洪衍武可絲毫沒停,借著慣性一用力,他一個正向引體向上,極其利索翻身上了屋頂。動作幹脆利落,一點不拖泥帶水。
而當他騎上屋脊以後,這才看到了腳下那幾個跳著腳想扒牆簷的雷子和工人民兵。
每一個人都在為他的脫逃而羞憤交加,他們在不能置信的激怒下賣力蹦著跳著,卻沒有一個人能摸到牆頭。
這些人裏,屬騎車的那個“雷子”跳得最高,也屬那子跑得最快。他剛才甚至感覺到,這“雷子”隻差兩步就能夠著他的腿了,隻可惜還是反應慢了點兒。
想抓老子?先好好練練上房吧。
洪衍武因這個年輕雷子眼神裏傳出的懊喪和怒意而得意。不管怎麼,愚弄了警察都讓他感到由衷的愉悅
對他來,上房的確是意思。
這個年代,胡同裏的半大子們沒事就上房,抓鴿子、摘香椿、打棗和偷桑葚。這些事兒他過去不僅常幹,而且還是個中高手。他從不用梯子凳子,找個牆角過道扒個磚頭縫兒或踩個門板,三下兩下就能翻上房。要是論上房的速度,他如果和貓比賽,回回都能薅著貓尾巴。他已經記不清多少次是靠上房逃脫了圍追堵截,這是他常年練就的過硬本領。
就在洪衍武充滿了樂趣,正看腳下的幾個人像幾隻螞蚱一樣挨個蹦高的時候,岔口的方向,突然傳來一聲刺耳悠長的口哨聲。
這肯定是寸頭給尤三的暗號,他們也“醒”了?
洪衍武不由從房上站了起來,走到了屋脊處眺望。
站得高看得遠。遼闊的視野裏,他能清楚地看到,寸頭正麵帶驚恐從岔口西向的胡同向廁所狂奔,那子的腳丫子都快甩飛了。而他此時雖然還沒看見追捕寸頭的警察和民兵,可胡同裏各處都震蕩著急切又散亂腳步聲,而且聲音越來越大,一聽人數就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