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爭執(1 / 2)

青磚地上,石榴樹下,偏院裏,涼風颼颼過耳。

喝著六十五度的二鍋頭,戶剛、戶強哥兒倆的酒都有點上臉,但眼睛卻都在發亮,這是酒勁正到興頭的明證。

隻是“伸手來”知道了“滾子”的情況後,卻老半沒話。足足快吸完了一支煙,才把煙頭死命一掐,表了態。

“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真心疼這孩子。行,我答應你,等把他這毛病板回來,我就不再教他了……”

“好,你懂我就好。我就是可憐見這麼好的孩子,不想眼瞅著他在這爛泥塘裏越陷越深……”

“大眼燈”臉上浮現笑意,顯得很欣慰。

可他沒想到,“伸手來”後麵還有話呢。

“哥,那話也得兩著。‘滾子’要是自己樂意,死纏著我,非要學呢?那怎麼辦?”

“你……什麼意思?”

“哥呀,你替他打算的心挺好,可我看強扭的瓜不甜,孩子的心氣兒還就在這一門,你突然不讓我教他了,他會怎麼想?我的意思呢,我是可以不教他,可解決不了根本問題,他畢竟已經是個賊了,已經有了癮頭了。何況你畢竟不是他的爸爸,又是你把他帶進門的。你不做通他的心理工作,不讓我教就不讓我教了。要擱我,聽你的才怪,反倒非死皮賴臉要學到手不可……”

“大眼燈”登時沉默了,剛才的高興勁兒也全沒了。不由也點燃了一支煙。很躊躇地沉思起來。

“還有呢,我在京城也待不了多久,我真走了也就沒機會提點他了。你不讓我教他,過了這村兒可沒這店兒了……”

“強子,你還要走?”

“大眼燈”登時愣了,一下被煙嗆咳了起來。

“好……好不容易回來了,你……你……”

“伸手來”看著哥哥焦急的樣子,則麵呈難色。

“哥,我也不想走。可這是沒辦法的事兒。我當‘遊黑’(黑話,流動全國各地作案的扒手)已經習慣了。真留下來,舒心日子一過,好不容易磨礪出來的‘手藝’也就廢了……”

“大眼燈”急了,幹脆直接了所有的心裏話。

“手藝?強子,你怎麼這麼糊塗啊。我剛才是‘滾子’的事兒,可……可實際上也想勸你呀。咱們這行幹久了,是沒有好下場的呀!你在外這麼多年,還不了解社會嗎?這人哪,在社會上混,就像一個人與一大幫虎視眈眈的敵人對抗。真較勁,兄弟,你一時能占上風,早晚可要吃家夥啊。為什麼呢?寡不敵眾,咱算什麼呀!幾隻老鼠而已,社會呢?那是龐然大物,那是老虎。那是群狼呀!”

“伸手來”隻默默聽著哥哥的教訓,一句沒言聲,但眼皮卻耷拉著,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

“大眼燈”看在眼裏,知道“伸手來”有點抵觸。不由把手伸過去,萬般疼愛地撫著弟弟的肩膀,繼續苦口婆心地勸。

“那怎麼辦呢?咱就得識時務,差不多了就得收手。咱不能總幹這個呀,得躲著,得轉彎,再不濟,也得學會關鍵時候躺地上裝死。你想想,要是能好好吃上一口安穩飯那多好啊,苦點累點其實不怕,咱哥兒倆要能在一起,才是大吉祥!……”

“哥!爸是怎麼死的?你還沒長教訓是不是!”

可真沒想到,冷不丁,“伸手來”突然把筷子一摔,情緒激動地辯駁起來。

“你忘了嗎?‘永遠改不了的賊骨頭!’這是當時公審現場時候,咱們身邊的那些人的!還有咱們那些鄰居們,知道咱家的事兒後,就‘賊兒子’,‘一窩賊’地這麼叫咱們!這些都也聽見啦!誰能把咱們當人看!”

“你別以為我沒想當過好人?剛離開京城的那一年,在一輛長途車上,我下了一個‘大炮’,裏麵有一百塊錢和一張醫院的處方。我正因為於心不忍,才會裝作撿到的,交到長途站派出所。沒想到,正碰上事主也在。那是個什麼‘革委會’主任的老婆,一拿著了失物就變了臉。臭娘們一句感謝沒有,竟死活堅持錢包是被偷走的。非讓派出所把我關起來審問不可。那一關就是一個多月,他們沒證據,都不放我,就因為我口音不是本地人。他們覺得可以隨便捏鼓……”

“好,不是好心沒好報嘛!那我就發誓出去一定變本加厲地偷!我心裏當時想,你們關吧,你們關我一,我今後就多偷一年,這個教訓我永遠要記住!你知道我最後是怎麼出去的麼?我是摳破了自己的腿,塞進去一隻蒼蠅,直到後來化了膿,腿傷爛得不行了,他們怕惹來麻煩不好收場,才任我自己一點一點爬到門外。你不是問過我左腿怎麼有點跛嗎?這就是原因!差一點就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