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著?不行?”
看著洪衍武的樣子,王漢平差點沒急得跳起來。
“這多好的事兒啊!子,你不是挺喜歡這些東西嗎?怎麼犯糊塗啊!我可跟你,蓋你們家這閣樓,能用這樣的金絲楠木那真是大的造化。那是明永樂的餘材啊,清朝那麼多皇上都沒這個福氣……”
“你怎麼想的?是不是怕那木頭真糟了啊?我高訴你啊,楠木的木性最穩定,不開裂、不變形,極為耐腐,別看風裏雨裏泡了那麼多年,可那是‘皮爛心存’。腐朽的就外麵一層皮,裏麵好著呢,它是‘糟木頭’那是不懂行。那下腳料都金貴著呢……”
“怎麼茬啊?要不我給你簽字畫押總行了吧?我幹了一輩子還沒走過眼呢,保準兒那木頭沒事!你總不會信不過我這個老木匠吧……”
王漢平是個直性子人,一句接一句的搶白,根本沒給洪衍武話的空檔,他自己倒越越急赤白臉。
還是單先生穩當,看出了點什麼。就問洪衍武是不是有什麼顧慮。
果然,洪衍武的回答還真是這樣。
“王師傅。您可別激動,就衝您是我大哥的師傅,我就不可能不信您。我也不是不懂行,我知道,這金絲楠木是軟木裏最好的木料了。不但耐腐,一到陰還泛著香味。但單先生這話問得到位啊,這事兒太大!我這心裏實在是有點擔心啊……”
“第一,我打就聽我爹媽,京城有‘五鎮’之。還聽我們鄰居邊大爺講過,‘神木廠’的‘神木’是通惠河發大水,由蝦兵蟹將從河底運到‘慶豐閘’的金龍化身。盡管這都是傳故事,可這足以明這東西非同一般了。在民間,它經口口相傳了好幾百年,那不是神物也是神物了!白了,這東西再好,那是整個京城人的東西。這京城的老百姓要知道誰敢自己給獨吞了,背後不得罵他祖宗啊?以後誰要酒桌上一聊,就編排南城的洪家怎麼著怎麼著,我爹媽都得跟我反目成仇!我不能給自己家裏招罵啊……”
“第二,這‘神木’既然是這樣一件東西,那就不比幾件硬木家具和西太後的蟠桃樹了,那是文物裏的文物,寶貝中的寶貝。我還把話放這兒,您別看現在沒人把這東西當回事,不尊重咱們民族的曆史文化。可以後就跟人一樣,總有給這些物件‘撥亂反正’的一。真到那時候,就連這些家具、這對蟠桃樹那都得價值連城,讓人眼紅。就更別這個象征著鎮守京城東方安寧的‘神木’了。國家要為這個找我來怎麼辦?我可不想吃倒賬,再花錢給自己買個罪過。真為這事兒追究我的責任,我多冤呢……”
“第三,咱們再用金絲楠木做殿這件事本身,那可是皇家的氣派。整個世界上,也就承德避暑山莊有個純粹是楠木的大殿。明朝的皇上也沒這個譜兒呀。所以從風水角度來,像這樣的東西,真弄到我們家來,我們也承受不起呀!那不得招災招禍啊!”
“反正您二位別看我年紀輕,可我懂得一個道理。過猶不及!人,不能什麼便宜都想占!應該有多大的胃口吃多少飯,我怕吃不下硬塞,再把我自己給撐壞嘍!”
還別,洪衍武確有他自己的道理。從他的角度來,這種憂慮真是很有必要的,還真挑不出他的不是來,也絕不能他操心的事兒就一定不會發生。
單先生和王漢平都不免刮目相看。這一二三的,讓他們覺得洪衍武把事兒想得通徹極了,真稱得上眼光長遠、獨到。而且竟然能不為利所惑,這種知進退、懂深淺,可不是一般年輕人能做到的。
可欣賞歸欣賞,問題是眼下迫在眉睫,除此,他們已經沒有別的法子可想了。這又怎麼是好呢?
單先生愁眉不展,苦苦思量。
王漢平急得直握拳,一個勁地躥騰。
“可別介啊……你真不要?那咱們就得眼睜睜看著‘神木’玩兒完啊?這不也是作孽嘛!哎,我,要不你再考慮考慮,你買下來,我們替你保密還不行嗎?”
洪衍武見他們是真為難了,趕緊又,“王師傅,單先生,您二位也別急。這麼著吧,這錢我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