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允許私人參與餐飲業經營的影響還遠不止洪家的這點兒響動。
在與他們有著這樣或那樣聯係的兩個幹部家庭裏,同樣發生著類似的討論。
隻是因為和洪家的關係不同,個人的思想境界不同。兩個級別相差無幾的幹部家庭對此事的看法具有相當大的差異。
而且不能不洪祿承確有先見之明,他所預料的一些情況,在這些談話裏,已經有所反應。
宋局長的家裏,談話是以飯後,以父親過問一下兒子工作的形式展開的。
父子倆自然要談及社會上的變化。
宋國甫就起工商局最近剛做的一次最新統計來了。
數據表明,當下京城在冊的個體工商戶已經達到84戶,從業人員018人。
那簡直是以飛速增加。而且因為新政出台,最近來申請餐飲執照,詢問辦飯館和飲食攤點事項的人越來越多。
宋局長便不由自主發出感歎。
“哎,現在的政策比較寬鬆了啊。對那些沒有工作的人鼓勵他們搞點個體經濟,比如辦個商店,開個飲食攤點什麼的。確實是解決了一些實際問題。可買肉要指標,買油要指標,買酒要指標,買糧要指標,統統都要指標。這種壓力不又轉移到了我們糧食局和二商局頭上了嗎?雖農村實行了包產到戶。農民有了積極性,東西多了些。可如今還是賣方市場,東西再多也不夠賣的。要想解決所有的供應問題還是很讓人頭疼啊……”
而到這兒,他也就想起了洪衍武來。
“哎,武他們家過去不是開飯館的嗎?跟你打聽這些事兒沒有?”
見宋國甫搖了搖頭。宋局長也就放了心。
“那還好。如果武有這個心思,你可得勸勸他,讓他安心工作,好好在‘北極熊’待著。千萬別想這些不著調的事兒啊。”
可宋國甫卻因為他的態度不理解了。
“爸,難道您不樂意幫武嗎?是怕他找您解決糧油?現在開飯館可掙錢了。他真開口,我又怎麼好意思拒絕他啊。再,這是合理合法,國家政策允許的的呀。”
宋夫人在一旁忍不住把話接過來了。
“兒子,你爸可是為武好啊。你還不清楚,工商個體戶誰瞧得起啊?掙多少錢能有國家的鐵飯碗穩當啊。他現在的工作可是能管一輩子的。那單位真的不錯,聽現在蓋著三棟自建樓呢,到時候你爸再幫他句話,給他分下一套來,結婚不就不發愁了?是,我知道他們家退了房子,可那再大不是平房嗎?哪兒能跟單元房比?”
宋局長也。“如果他家裏人堅持要幹,倒是不便阻攔。隻是你也得盡朋友的義務好好勸勸,能讓他們打消這個念頭最好。為什麼?你想啊,聽他們家以前的買賣挺大的。他們要是重新開飯館,懂得經營,菜色好,服務再好點,那肯定吃飯的人多啊。他們家又退了房又退了錢,那肯定就得雇工啊。你來,那被雇的人跟他們是什麼關係啊?”
宋國甫不假思索地回答,“當然是雇傭關係了”。
宋局長點點頭。“還是的,他們的買賣就會越來越紅火,雇的人就越來越多。那他們不是又成了剝削階級啊?你要知道,我們的國家是要追求共同富裕,絕不會允許再出現百萬富翁的。他們要這麼幹不是昏頭是什麼?”
這一句話,倒讓宋國甫愣住了。
而宋夫人這時候接過話茬做了最後總結。
“別百萬富翁了,十萬也不應該。明白了吧,兒子。你洪家本身不缺什麼,如今武的未來又有了保證。能好好過日子有多好。何苦再惹這個麻煩呢,對不對?不怕別的,以後萬一有變呢,能勸你得勸……”
和宋家好心好意的顧慮相反,許家對社會的新形勢完全是純粹看不慣的批判態度。
“哼,這下到底是怎麼了?老蔣八百萬軍隊都消滅掉了!怎麼這剝削者,資本家又卷土重來了呢?那我這些年的工作算什麼?好不容易打了老虎,搞了公私合營,現在不都付之東流了嗎?”
許秉權跟妻子忍不住念叨起對工作的不滿來,話裏充滿了火藥味。
於婉芬趕緊相勸,“老許,你也不要太氣憤了。現在的情況隻是暫時的,不要想象太嚴重了。資產階級死灰複燃,我覺得實際上不可能,國家不會放任不管的,總會采取一些限製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