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未聽到皇後的話,身子慢慢的一軟,像是被慢慢放了氣,一雙眼睛裏的光亮也如同搖晃的燈火,飄飄蕩蕩,最終滅了下去。
沈亢的眸子微微一眯,她知道,皇後絕對不會無緣無故說這麼幾句話,這其中一個另有玄機,恐怕是帶了幾分威脅,讓李正未有所顧忌罷了。
皇後說完,便昂首走了出去,天邊黑暗正慢慢退去,光線衝破了萬丈雲霞,她凝眸看了看,眼中映著那湧動的雲層,是如火般的恨意。
殿內似乎安靜了下來,每個人的呼吸都像是被瞬間收緊,垂首看著自己的鞋尖,一顆心還在方才的詭異裏沉浮不定。
“與此事無關的,都退出去。”容卿開口說道。
眾人微微鬆了口氣,垂首魚貫而出,走在最後麵的布公公反手關上了門,站在廊下。
房間裏依舊很靜,房門緊閉,外麵的人什麼聲音也聽不到,仿佛那裏麵根本沒有人一般,良久,似乎聽到有人一聲哀嚎,隨後又歸於沉寂。
這天夜裏發生了兩件事,一是袁衝從天牢裏被提審,與皇上在太後的宮中談了許久,卻沒有人知道談話的內容是什麼,後來袁衝去了哪,也沒有人知道;二是有人企圖陷害沈亢,結果被一舉查獲,可事情最後是如何處置的,沒有人知道。
這兩件事情都與皇後有關,精心準備已久的計劃就這麼莫名其妙的泡了湯,好不容易袁衝從天牢中提了出來,卻不知所蹤,本來想害沈亢,宮中的太監首領卻折了進去。
皇後回了宮便把宮中的東西摔了個遍,頭發披散,滿臉的戾氣,像是一個陰間的厲鬼,她的宮中每個人連喘氣都要思考再三,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惹怒了她。
她用盡了全身的最後一絲力氣,渾身被汗水濕透,頭發在額邊粘住,一縷一縷似陰冷的蛇,她倒在床上,看著床幔在眼前華麗的鋪開,卻像看到自己這短暫的幾年光景,隻有她自己才知道,看似華麗如錦,卻也透出華錦般的沉涼來。
經過今日之事,皇後終於可以確定,容卿對她,已經不再像從前那般,雖然她知道容卿對她的感情未必有多麼深,但是,那份敬重是存在的,他從未給過這後宮之中任何一個妃嬪的尊重,是給了她的。
她畢竟陪著他走過了那些艱難的時候,那些刀光劍影,如屢薄冰的日子,如今想起來倒是也有幾分美好的,相互扶持,她眷戀他,他尊重她。
但是,這份尊重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一點一點消耗幹淨,消失在這時光中的?
是從他的權力漸漸穩固,這後宮中的女子越來越多,自己再也控製不住嫉妒的時候嗎?
是從終於控製不住心魔,下手害了第一個妃嬪的時候嗎?
還是從慢慢習慣了在人前戴著一張假麵具,裝出一副大度寬和的樣子的時候?
還是從忍受不了這份宮中寂寞,與漠王第一次相擁的時候?
記不清了,也無從查找,那些記中的美好和疼痛糾纏在一起,分不清彼此,她已經深陷其中,如同被那些細而韌的絲緊緊捆住,每動一下都是血肉淋漓的痛。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事到如今,不能回首,便隻能向前走,容卿的心意她已經慢慢看得清,其實在她決定與漠王有私情的時候就已經下了決定。
李嬤嬤慢步走上前來,手中端了一杯茶,看著她發呆的模樣,不由得心中一酸,低聲勸道:“娘娘,您千萬消消氣,別再傷了自己的身子,好在事情沒有連累到您,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啊。”
皇後轉了轉眼珠,看著她,她的臉腫得很高,雖然抹了藥依舊可以看到清晰的掌印,忽然又想起死在冷府中的周嬤嬤,她的語氣低低似呢喃,“你們跟著我,受委屈了……”
李嬤嬤的淚瞬間就落了下來,她抽泣了一聲,“娘娘千萬別這麼說,老奴跟著您入宮服侍是老奴的服氣,宮裏那些奴才哪個不羨慕老奴?這份風光還不是娘娘您給的?”
皇後不再說話,隻是眼角落下一滴淚來,她的語氣卻陡然一冷,與方才截然不同,森冷如鐵道:“今日之仇,本宮必報,沈亢……本宮定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此時讓皇後恨得咬牙切齒的沈亢已經回了恭王府,愛因斯坦手腳麻利,已經把原來的牌匾摘了下來,換成了“沈府”。
沈亢在牌匾下看了許久,覺得這兩個字寫得真是漂亮,龍飛鳳舞似乎在衝破這牌匾飛出來,她想著自己那一手的破字,不由得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