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天子侍陪郎鼓起胸脯,大聲的叫了起來。
“平身!!”
聲音太大了,裴程想不通一個人怎麼會發出這麼大的聲音。侍陪郎的聲音像寺廟的撞鍾聲一樣,即使一句話說完了,回聲還是嗡嗡的旋繞在廟會上空打轉。伴隨著撲棱撲棱的衣服抖動聲,人群緩緩起立。裴程也收起拱起的手,直起腰。劉織則貼著裴程身後緊緊地拽著他的衣擺。
天元每說一句話,侍陪郎就接著提高嗓門跟著複述一遍。
“朕昨日蒞臨洛都。。。”
“念起今日乃我大明振複之日。。。”
“三百年前,神州陸沉,建奴肆虐。。。”
“百姓離散,我明國痛失半壁山河。。。”
“蒙幸先帝,厲兵秣馬,羅羽將軍,丹心報國。我明國得以一統,神州得以振複。。。”
“先帝文正,遠矚高瞻,變法改新,壯我國力。先帝建明,神勇英武,立憲製典,拓我疆土。。。”
“而今大明雄冠天下,萬邦來朝。朕垂手而得,功不及文正建明,治不及呈啟新業,甚感羞愧。。。”
“唯與民同樂,無為而治。。。”
“三月前,朕與國是院決議,振複之日。。。”
“萬民同樂,應多與一日休息。。。”
“此法今日執行。。。”
天元一口氣說完,胸脯劇烈的抖動著。稚嫩的臉上淌滿汗珠。
人群先是爆發一陣歡呼,眾人紛紛把雙手甩到天上,然後山呼萬歲起來。
“萬歲!萬歲!萬萬歲!”
天子似乎很不耐煩這種大場麵,裴程遠遠的看到他朝禮官揮揮手,示意趕緊走。
侍陪郎趕緊攙扶著他登上金鱗車,親兵衛指揮使則登上皇帝剛剛站的位置。揮動一下手中的令旗,發出一種幹脆利落的獵獵風聲。即使整個廟會的氣氛已經達到最高潮,人群如同炸鍋一樣在歡呼著。但是裴程仿佛還能一絲不落的聽到那個令旗發出的聲音。
隨之,四周的兵衛同時轉變方向,伴隨著整齊劃一的步伐,親兵和天子儀仗開始從廟會中離開。
人群依舊炸鍋,人們簇擁在讓出的道路兩邊,興奮的向金鱗車紛紛伸手,盼望著能夠到天子的手,或者是車駕。指揮使騎著馬寸步不離的貼著金鱗車,指揮另一隊親兵手拉手組成人牆,擋住洶湧的人潮,防止人群興奮過了頭。
天元隻是臉上掛著短暫的微笑,偶爾朝兩側的人群揮揮手。
下午申時,廟會上的人都已散去。裴程和媚娘坐著馬車正在回家的路上,劉織靠在裴程的肩膀上,輕輕地打著哈欠。
她抬頭看看裴程,發現他又目不轉睛的盯著窗外。劉織戳了他一下,問道。
“想什麼呢?”
裴程把媚娘攬入懷中,說。
“沒什麼,隻是感慨一切變得太快了。”
“什麼變得太快了?”
裴程沉思了一會,說道。
“禮製。”
劉織噗嗤的笑了起來,說道。
“裴郎,別看你年紀不大,內心還是一個老學究呢。”
裴程也感覺自己說出這番話怪怪的,便也大笑起來。兩人在車輿中笑了一會,裴程頓了頓。自嘲道。
“今天看到陛下沒有穿冕服,穿了一件直身就出來了。以前先帝在振複日拜祭羅羽將軍時,都會穿冕服以示莊重。現在可能就我一個老學究關心這件事吧。誰還會在意這種事呢?”
劉織笑著摸著裴程的頭發,裴程一把抱過她就吻了起來。兩人在車廂中吻了好一會,突然劉織推開了裴程,想起什麼事。把頭探出窗外,對著裴武大叫。
“哎呀!武叔,快調頭,我忘買桃樹苗了。”
裴程陪著媚娘在果樹鋪子挑選,兩個小廝一個靠著馬車,一個蹲坐在地上打哈欠。時間快接近傍晚了,天邊的晚霞映照了整條街道。幾隻老鴉嘎嘎飛過上空,街上的行人稀少。
馬車上的兩匹大黑馬在不停地打著噴嚏。裴武順了順馬鬃,從身上的布袋裏掏出一大把炒豆子塞到馬的嘴裏。吧唧著旱煙,嗬嗬的笑了起來。
路盡頭出現了一個騎著馬的黑影,速度飛快的朝這邊飛馳。等到離近了,是一個穿著青色蜈蚣服的都察院值班門役,門役上氣不接下氣的下了馬,朝裴武做了一個揖,問道。
“請問裴左使在否?”
裴武回答道。
“我家少爺就在裏麵。”
門役道謝了之後,三步做兩步的上了台階。徑直朝鋪子內走去。此刻裴程正在一邊幫著媚娘搬樹苗,門役見到裴程之後。立馬又做了一揖。說道。
“裴左使,閣老急令。三法司所有使官立即前往落櫻台議事,不得有誤。”
裴程一臉懊惱的望向劉織,劉織笑嗬嗬的接過他手上的樹苗。幫他理了理衣服,說:
“去吧去吧,我待會和武叔先回去。公事要緊。”
說罷,朝著門口喊著:
“武叔,快幫裴郎套匹快馬。”
裴武急忙解下黑馬踏浪,從車廂後麵和小廝抱著一套鞍具出來。手腳利落的套上了馬鞍和籠頭,把手中的韁繩遞給裴程。裴程躍上馬背,轉身看著劉織,戀戀不舍地說:
“媚娘,等我。我去去便回。”
說罷一聲“駕”,催促著馬奔跑起來。很快就消失了在街道盡頭。
劉織站在鋪子門口,欣慰的看著裴程遠去的背影。等到裴程的身影完全消失了,他轉頭對裴武說道,
“武叔,進鋪子幫我把那幾棵樹苗搬到車上。”
裴武和兩個小廝跟著劉織進了鋪子,出來的時候一人手上提著兩棵樹苗,放到車上。劉織鑽進車子裏,兩個小廝在前麵牽著馬,裴武架著車,四人朝著裴程相反方向的裴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