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成化三十四年三月四日（西元1701年）揚州城郊
獨眼朝樹林裏走去，白浮慢慢回到之前坐的位置。他臉上掛滿憤恨，自己家裏還有四張嘴等著吃飯，怎麼可能把口糧交給那個獨眼。何況自己沒糧，就算有吃的，也不會交給他。還說什麼日後必有重謝，重謝個頭。現在自己和家裏人今晚都不知道熬的熬不過去，誰留著命去想日後。這番話白浮嘴上雖沒說，心裏早已憤憤不平。
白羅羽還沒看過父親這樣過，他暗暗佩服父親。有外人欺負到家裏人頭上時，一向沉默寡言的父親居然這麼有魄力。白羅羽忘了父親沒給自己吃的那件事，此刻對父親無比的崇拜起來。
盛輪從陰暗處回來，他拉著白浮的手，炫耀著自己如何對獨眼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終於把獨眼勸走了。白浮把手抽開，他麵無表情的聽著盛輪吹噓的一切，絲毫不感興趣。他不關心獨眼是這麼想的，他也不關心盛輪是怎麼想的。他現在隻想等天亮了，自己馬上帶著老婆女兒和兒子離開這片是非之地。
盛輪看到白浮並不搭理自己，識趣的閉上嘴巴。兩夥人坐在篝火的兩端，難言的尷尬彌漫著四周，每個人一句話也不說。篝火再一次陷入沉靜。
白羅羽把頭躺在姐姐懷裏，他打著哈欠。困意席卷了大腦，白倩輕哼著歌謠，順著白羅羽頭上的辮子，溫柔的安撫他睡覺。
就在白羅羽即將睡去時，突然一股寒意襲來，冷風順著他後腦勺鑽進衣服裏。白羅羽打了一個寒顫，睡意一瞬間被冷風激的一幹二淨。
篝火旁的一行人也都紛紛裹緊衣物，幾個士兵抱怨著江淮附近的天氣變化多端。
白羅羽看到一個紅色的身影靠近火堆，他從姐姐的腿上抬起頭。仔細朝紅影的方向看去，一個二十多歲的女人慢慢走到篝火旁。白羅羽擦了擦雙眼，他確定自己沒看錯，那個女人生著一副姣好麵容，皮膚像月亮一樣清瑩透白，她下巴上長著一塊小小的紅痣。身上衣服並不認識，隻能看出來是紅色的露肩長裙，十分雍容華貴。這女人的衣物一塵不染，手指也是十分嬌嫩。一眼就看出來不像逃難的人家。
那女人圍著篝火慢慢地繞起來，她每走到一個人麵前，就俯下身子仔細地端詳著那個人的臉，奇怪的是。那群士兵似乎看不見這個女人。
白羅羽被女人的樣貌吸引住了，他拉著白倩的衣服，指著女人的方向輕聲說道：
“姐，你看那個姐姐比你還漂亮！”
白倩順著弟弟指的方向看去，他除了看到燃燒的篝火堆休息的士兵，其餘什麼也沒看見。
白羅羽還在不停地搖晃著白倩的衣服，催促她看。
白倩本身膽子就小，她打了一下弟弟的頭，嗔怪道：
“小色鬼，這麼小就想看漂亮姐姐。”
那個女人漸漸繞到盛輪的身後，她貼在盛輪的耳邊嘀咕了一陣。然後轉身朝樹林裏走去。
白羅羽疑惑地看著，這一切顯得荒誕而又不現實。為什麼這麼晚的時間會出現這樣一個女人，還有她到底在盛輪的耳邊說了什麼。
白羅羽正準備去父親身邊，問一問他有沒有看到，突然篝火對麵傳來一聲嚎叫。盛輪雙手抱頭，在地上打起滾來，看起來十分痛苦。他手下的四個士兵聽到響動，趕緊跑過來查看。盛輪整個人身體劇烈抽搐著，兩隻手死死地掐著自己的脖子。嘴裏不停地吐著白沫。
白羅羽有些害怕，他認為盛輪在發羊風。以前有朋友發羊風時，姐姐告誡過自己，羊風會傳染，讓自己不要去管他們。白羅羽害怕被傳染，他趕緊又跑回了姐姐的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