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眼前的女子,陸子染心知自己是逑不得的。她如淤泥中亭亭淨植的雪白蓮花,隻可遠觀而不可褻玩。
“子染,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你可願告訴我?”夏初汐言笑淡淡,指尖處又落下一滴水滴,涼入心扉。
“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幾乎是沒有遲疑,陸子染看著她,眼底是一派清明之色。君子坦蕩蕩,他當是這般的人。
夏初汐也不想拐彎抹角,這樣講話著實不像她。開門見山道,“卿若跟你爺爺是否有些淵源?”
陸子染眸光微頓,轉而笑笑,眸中掠過一絲讚賞,“你想得沒錯,我爺爺算起來是卿若的師叔,卻也相當於半個師父。卿若的師父死得早,後來是爺爺將她收入門下,她的醫術也是我爺爺傳授的。”
這層,夏初汐倒是沒想到,原本她是以為卿若便是陸家老頭的徒弟,沒想到其中還有這層淵源。但無論怎麼說,總歸是有些淵源的,那為何兩人卻這般僵持不下呢?
陸子染看著夏初汐垂眸沉思的模樣,心知她在想些什麼,便又開口道,“我爺爺性子頑固,脾氣強得很,卿若又是個倔脾氣的姑娘,這兩人在一起啊,總免不了要鬥鬥嘴,我們都早已習慣了。隻是,這樣的日子,怕是沒有多久了。”
說到最後,陸子染的聲音悵然無力。夏初汐想起方才陸家老頭說話的樣子,中氣十足,不像是病重之人。但卿若和陸子染都如此緊張,或許隻是勉強支撐著。
“你爺爺的病很嚴重嗎?”夏初汐問道,這也是她的第二個問題。如果照陸子染所說,他爺爺應當也是醫術高超之人,再加上卿若的醫術,怎麼還會治不好呢?
陸子染無奈地笑了笑,雙手負在身後,道,“爺爺得的不是病,而是被人下了毒。他其實一直知道,一直知道他喝的是有毒的藥,可是他太強了,隻要是她給的,他都會眉頭不眨一下地喝光。”
夏初汐聽著他的話,隱隱地透著一股悲涼。四月溫暖的季節,她卻感到涼意鑽入心扉,平靜的眼眸依舊是幽深的神色。
“那個人,是我的奶奶。爺爺愛了她一輩子,即使後來她背叛了他,想要將他毒死,他仍舊狠不下心殺了她。爺爺看似堅強固執又頑固得不可理喻,卻比誰都要心軟。”陸子染的話淡淡地,漸漸地隱去了悲傷的氣息。
夏初汐的身軀微微顫抖,臉色霎時間褪成蒼白。她緊緊地抿著唇瓣,漆黑的眼眸睜得大大的,沒有半分光彩。
背叛的感覺那麼刻骨銘心,即使她費力地想將它從她的骨血中剔除,卻依舊有殘渣留在其中。一不小心,就會再次遍體鱗傷。
可她受的傷害遠遠沒有陸家老頭來得重,容華好歹是撕破了麵具才想要殺了她。而他呢,他又是在怎樣的情況下,明明知道那是毒藥,卻又甘之如飴?
緣空方丈曾告誡於她,愛情既是味良藥亦是味苦藥,若是遇對了人,此生必定如沐甘泉。但若是所遇非人,便會陷在苦海的深淵,就是苦也說不出來。
他便是看透了凡塵間的情愛,才遁入空門,成為一個無情無欲之人。
夏初汐以前不懂,可經曆過了也就慢慢參透了其中的禪理。雖然她仍然做不到看破紅塵的地步,卻也學會了將情愛之事看淡了。她相信,隨著時間的流逝,她會逐漸地忘卻曾經的傷痛,忘卻那個傷害了她的人。
可陸家老頭卻是不同的,他如此執著,飲鴆止渴卻甘之如飴。她想不透怎樣的女人會忍心傷害一個如此深愛她的男子,她的心該是有多硬。
陸子染轉過頭,看見夏初汐臉色蒼白,心下一驚,幾步走到她麵前,問道,“初汐,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沒事,可能站得久了,頭有些暈。”夏初汐笑笑,除了臉色蒼白了些,其他的,倒真沒什麼生病的跡象。
陸子染不放心,想讓她先回房歇著。夏初汐卻執拗地搖了搖頭,問道,“那後來呢?你奶奶怎麼樣了?”
握著夏初汐手腕的手鬆了開來,陸子染麵色不改,淡淡道,“後來,其實原就沒有什麼後來。奶奶死了,在那個寒冷的冬季,選擇用自盡贖去了她對爺爺的虧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