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快便來到了臧塔生前所住的宮殿。許久沒有來到此處,讓婁西陽覺得有些陌生。這個時候的宮殿,因為沒了那個高大英勇的男人,在夜色照映之下顯得很是冷清。
他看了許久,便伸出手來推開宮門。
一陣沉重的聲音響起,帶起陣陣物是人非的感傷。婁西陽抬腳正要邁進去,卻聽得一個快速的腳步聲走來,他詫異地回頭望去,正對上臧樞越那雙帶著焦急的眼。雙方的視線在空中碰撞,兩人不由得俱是一怔。
“……西陽?……你來這做什麼?”
兩人對視良久,還是臧樞越先開的口。他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外殿裏,幾經回響之下顯得有些飄忽不定,透出些心虛的顫抖來。
婁西陽也沒有在意這些,隻覺得臧樞越的表情在陰暗的光線下顯得有些怪異。抿了抿唇,道:“我……睡不著,來看看……”他的聲音卻是不同以往的張揚大氣,有些低沉無力。
臧樞越聞言點了點頭,臉上笑得有些僵硬:“哦……好,我是聽到動靜才趕過來的。正好我也很久沒有再進父王的殿裏了,一起吧。”
婁西陽沉默著點點頭,兩人一起跨進了宮殿。
果真是許久無人進過了,短短不過幾日,偌大的殿裏卻是彌漫著一股塵封的味道。臧樞越快步走向燭台,掏出火折子將蠟燭點亮。
一時間殿裏的便亮了起來,這一點如豆的燈火竟也能將濃重的黑暗驅趕開來。婁西陽借著這燭光細細地看著殿內的擺設。
記得小時候一進到這宮殿來他便會先感歎一番,而舅舅總是會帶著微笑伸出手來摸摸他的小腦袋,而如今他再次站到了這間殿裏,卻已經真的是生死兩隔了……
臧塔的宮殿裏其實還是很整潔的。走過積著一點灰塵的地麵,婁西陽看到了那個小小的木刻雕像,是一個蒼鷹的形狀,刻得栩栩如生:翅膀有力的舒展著,兩隻爪子上麵有著鋒利的指甲,尤其是那眼睛,像是在緊緊盯著前方的獵物。他記得舅舅一直很喜歡這個雕像,常常告訴他蒼鷹有多麼勇敢。
臧樞越走到他身邊,隨著他的目光也看向了那個鷹雕,眼裏露出了懷念的神色,輕聲道:“一看到這個,就好像又看到了阿爸一樣……”
婁西陽點了點頭,轉身走向另一處,腦中好像是隱隱地發現了什麼一樣,但又完全想不起來到底是什麼。他帶著疑問走過一圈,最終視線落到了西麵牆壁上的神龕裏。
雖說漠北人民都信仰薩滿之神,但是臧塔卻在神龕裏放了一捧草原上的土。他也是有信仰的,不過什麼都比不上他對草原的熱愛和忠誠。
婁西陽走到神龕前,定定地站著,臧樞越沒有跟上去,隻是看了一眼鷹雕,方才轉頭看向婁西陽,他的背影顯得那樣寬大,以至於臧樞越不禁懷疑眼前這個男人究竟是不是那個從小被人欺淩長大的表弟。
臧樞越沒有見過婁西陽在戰場之上的樣子,所以在他的印象裏,婁西陽一直就是那個可憐而又倔強的孩子。
“西陽,你要記住,咱們漠北是一個團結獨立的民族,這大草原就是我們的家,我們才得以生存、發展,族民們才有好日子過,沒有什麼能比這更珍貴了……”
在婁西陽長成一個少年的時候,臧塔曾把他帶到神龕前,很鄭重地對他說著。但是婁西陽的心裏卻是一直認為,漠北有舅舅在便是如他所說那樣團結獨立,以至於一直沒能體會到臧塔話裏的含義。但是他現在站在神龕之前,心裏卻是突然明白了那些話。
草原,從來都是漠北民族的家,而不是僅僅一片地方。草原上寄托了人們所有的期望,寄托了生老病死,和精神信仰。草原永遠隻會屬於漠北。
我懂了。他看著端端正正肅穆莊嚴的神龕,想。
婁西陽轉過身來,看向臧樞越:“走吧。”
“看完了麼?”臧樞越沒有想到他這麼快便會提出離開,有些吃了一驚:“……不再看看?”
“嗯。”婁西陽簡短地答道,隨後便走向了殿門。
臧樞越聞言便從桌子旁走來,動作有些急切地將殿門打開,回頭看向婁西陽:“走吧?”
婁西陽點點頭,走了出來,臧樞越見狀便將殿門關上。
又是一聲沉重的響聲,婁西陽聽著這聲響,腦中突然靈光一閃,他終於想到了一直以來心中隱隱的不對之處了,——是那個鷹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