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結結巴巴地說:“米勒博士……我知道我唱歌不夠好……可是……可是……我……”
米勒博士看著文瑾無比傷心的樣子,苦口婆心地安慰道:“蒂娜,我能看出你剛才有些緊張,影響到了你的正常發揮,使你的水平聽起來大打折扣。要知道,每個人的一生中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挫折,學會麵對挫折也是一種成長。如果你喜歡唱歌,可以作為合唱團的候補隊員和我們一起訓練,但還暫時不能參加正式的演出。如果經過了一段時間,你仍然覺得對唱歌充滿興趣,也可以再次參加測試,我的大門永遠對你敞開……”
聽了這話,文瑾心中湧起一股暖意,即便自己表現得這麼差勁兒,米勒博士也並沒有全然否定,相反,還給了她信念和希望,讓她覺得,今天的測試隻是一個新的開始。
她用力抿了一下嘴唇,擦幹了臉上的眼淚。
此刻,坐在搖椅中的老人,正用溫暖慈祥的目光看著她,那張皺紋深刻的臉龐和自己的祖父沒什麼兩樣,她不再覺得米勒博士高高在上了。
文瑾一下子輕鬆了下來,她一口喝幹杯中的咖啡,心中充溢著力量和感動,對米勒博士說:“在我走之前,還想再給您唱一首歌。”
米勒博士笑著點點頭。
文瑾騰地一下從沙發裏站了起來,走到鋼琴前,學著羽悠平日的樣子,在鋼琴上從容地給出了第一個音。
米勒博士有點兒驚訝,別看這隻是一個小小的細節,卻顯得非常專業。
文瑾的歌聲響了起來,她唱得抑揚頓挫情感充沛,低回處,如泣如訴,高潮時慷慨激昂,頗有孤注一擲的感覺。
米勒博士作為前波士頓巴洛克和亨德爾與海頓協會(美國最古老的合唱團體)的首席指揮,素來對於歌曲的音準和節拍有著極為苛刻的要求。
事實上,同學公認,他的耳朵可以和丹麥皇家音樂學院測試音準專用的軟件相媲美,而他腦袋裏就裝著一個永遠不需要上發條的節拍器。
出於常年的職業習慣,他在心裏默默地為文瑾評著分:聲音很洪亮,即便是拉丁語的歌詞,仍能做到發音準確,吐字清楚。對作品駕馭能力很好,曲調圓熟,情感收放自如,抑揚頓挫處理得當,隻是在節奏上有些小問題。音色並不悠揚悅耳,卻樸實無華,勝在未經雕琢。看來,這是一個完全沒接受過任何聲樂訓練的女孩……
文瑾選得這首歌實在冗長,唱了三分多鍾還沒到一半,不過,這倒是給了文瑾這種慢熱型選手,一點點進入狀態的時間。
如果說,她在前半部分唱得還有些拘謹和青澀,越到後麵反而漸入佳境。
她想起曲譜上,羽悠寫滿花體字的英文翻譯,想起羽悠給她逐字逐句地講解晦澀難懂拉丁文歌詞,想起羽悠告訴她怎樣控製聲音,怎樣表達情感……
頃刻之間,那些美妙動人的字字句句化成汩汩清流滋潤了她的心田,她又用聲音將它們工工整整地嵌入每一個音符,用感覺將它們潤色得婉轉悠揚層次豐富,她完全將自己的愛和信仰傾注到每一個樂句當中……
聽著聽著,米勒博士不由得抬起頭,看著站在屋子中央這個嬌小的女孩,她站在那裏竟然比自己坐著高不了多少,一張稚氣的小臉,顯得比實際年齡還要小許多,然而此刻,她正盡情享受著歌唱的快樂。
隻見她微微仰著頭,認真的麵龐上洋溢著甜美的微笑,眼睛直視著牆上一幅貝多芬的畫像,眼睛裏躍動著忠誠與信仰的光芒。
鬼斧神工的旋律,充滿詩意的歌詞,一句句她的口中流淌出來,疊加上十二萬分的虔誠,十二萬分的熱情,即便沒有動人的聲線,也足以令人感動。
米勒博士不由得從沙發上站起身,靜靜地側耳傾聽,似乎不想錯過文瑾的演唱的任何一個音節,他的手隨著旋律輕輕打著拍子,臉上出現陶醉神情。
歌聲在高潮中完美收束,米勒博士居然鼓起掌來。
半天,他才用略帶顫抖的聲音激動地說:“歡迎你加入合唱團!”
文瑾有點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睜大眼睛問:“您說什麼?”
米勒博士張開臂膀,笑著說:“蒂娜,歡迎你加入合唱團!”
話音未落,文瑾的眼淚已經飆出了眼眶,她用力捂住嘴盡量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忽然,她想起來,自己竟然忘記說謝謝。
她哽咽著,一時說不出話,索性跑過去,緊緊地抱住米勒博士,眼淚嘩嘩地直流到博士海利斯粗花呢的西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