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辰一步步朝陌生男子走過去,在那個人對麵坐下,開門見山地叫了一聲:“下午好,羅德先生。”
那個的男子微微一怔,隨即將帽簷又壓低了些許,捧起麵前的咖啡啜飲了一口,說道:“你比我想象中聰明,不過,我不是羅德先生,我的名字叫皮耶羅·阿格森,來自那不勒斯。”
聽了這話,辰辰努力克製住想笑的衝動,雙眼緊盯著對方的下巴,他清冷高傲的臉部輪廓,和羽悠實在太相似了,洗練中帶著某種居高臨下的雍容氣度。
終於見到他了!辰辰心裏湧起莫名的激動,胸腔中一起一伏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這大概是上天給他的機會,讓他幫助羽悠走出心靈的困境。
他現在最迫不及待想要做的事情,就是將這次見麵的所有細節,一五一十地告訴羽悠。
辰辰注意到,從羅德先生純黑色海利斯花呢西服袖口中露出來的襯衣袖口上,帶有一朵琺琅玫瑰與十字,這個圖案他依稀在哪裏見到過。
見對方並沒有強烈的交談意願,辰辰先開口道:“羅德先生,哦,不,也許您更願意我稱呼您阿格森先生。您約我來這裏見麵,是出於我們彼此都心照不宣的原因,那麼,為了節省雙方的時間,我不妨就把話講得直截了當一些……”
對方挺拔的身體微不可查地顫動了一下,繼而歸於平靜,大概是辰辰的樣貌令他想起了自己的中國前妻和女兒,他故意避免直視辰辰的黑發。
辰辰感到心中難以平靜,血管裏的血正在燃燒,他有很多話想和對麵的男子說,稍稍整理了一下思路,他說道:“這麼多年來,盡管您從未來看望過辛西婭一次,她卻每天都在思念著自己的父親,甚至追隨著您的腳印來到了A校,為了在見到您的時候,變得更加優秀,她一刻不停地努力學習,努力在各方麵完善自己,如今,她已經長成了一個有卓越思想,各方麵都很優秀的女孩,難道您就不想見她一麵嗎?”
對麵男子巋然不動,聲音裏卻有了幾分搶白的味道:“想!不過,在今後相當長的一個時期,還要請你幫我多照顧辛西婭,出於某種不便明示的原因,我不能見她……”
這話令辰辰心中隱隱作痛,作為一個沐浴著父母之愛成長起來的孩子,他完全不能理解羅德先生的想法,他聲音裏不由得充滿了怨懟:“我不知道你所說的原因具體是指什麼,但是,您是否想過,每年都給辛西婭寄送生日禮物,她就會開心嗎?不,您錯了,我 親眼看到過,辛西婭收到禮物時痛不欲生的樣子,您那樣做,隻能一遍又一遍地讓她體會下地獄的感覺!”
說到這裏,羽悠在雪夜將手表扔進湖中的情景又浮現在他眼前,想起,他找回手表,給羽悠戴上的那一刻,她的手腕在發抖……
羅德先生聽到辰辰拆穿了他自我安撫的借口,歎了口氣說道:“這個世界遠沒有你們想象中簡單美好,有些事情,或許你們長大一些才能明白……”
“一個人如果不想負責任,不想給予家人關心和愛,無論如何都能找到借口!您可能在某些領域裏取得過成就和貢獻,但是,您的本質太自私了!”言必,辰辰憤然站起身來。
小桌上的咖啡杯、小勺子,在他猛烈的動作下相互撞擊,叮當作響,幾滴咖啡從杯子裏潑灑出來,滲入桌子上記錄著歲月的木紋縫隙中……
走出咖啡館,辰辰在夕陽下回眸,那個男子仍坐在原先的座位上怔怔發呆,他看不見他的眼睛,卻能感受到他的憂傷……
“鈴——”
一陣急促的電話聲響起,辰辰一驚,睜開雙眼,坐起身。
他一把抓起電腦旁邊的手機,美智子責備的聲音從聽筒中傳出來:“查理,你忘了下午國際聯盟要開會嗎?我們已經在這裏討論了十多分鍾,你這個副會長遲到這麼久,我們下麵的討論怎麼進行?”
“啊,好的,馬上到!”
辰辰用一雙溫熱的手掌覆蓋在眼睛上,剛才,難道是一場夢?
細雪的街巷、古樸典雅的咖啡館、芭蕾舞者氣質的男侍者、帶著黑色帽子的皮耶羅·阿格森先生……一切都那麼清晰真切,甚至連拉花精美的焦糖瑪奇朵的苦澀味道依然縈繞在他的唇齒之間。
辰辰帶上宿舍門飛奔下樓,朝人文學中心一路狂奔,腦子裏卻仍舊縈繞著夢中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