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曼達咧開嘴開懷大笑起來,她的笑聲就像母雞打鳴,聽著格外怪異。等她笑夠了,才說:“那麼,讓我再做一個大膽的假設:你們想收編我的真正理由,恐怕是聽說我掌握了你,斯蒂文·亞當斯先生,還有另一個強有力的候選人羅斯·範德比爾特小結的不利證據,正準備擇機釋放出來,對吧?先下手為強扳倒萊恩,隻是你們達到目的的一個必經步驟而已,對嗎?”
這回,連斯蒂文腦門上也起了黑線,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看來他們的臥底暗探反倒被人將計就計了,何時讓萊恩出局,何時收編阿曼達,原來都在她本人的計算當中。
和阿曼達這樣的人物比,他們還是稚嫩了一些,斯蒂文幹笑兩聲,給自己找了個台階道:“殊途同歸,殊途同歸。看來學姐也看出萊恩扶不上牆,早就想棄暗投明。”
阿曼達知道在這一輪較量中,兩個學弟完敗了,便以勝利者的姿態說道:“聽著,咱們不算是朋友,不過,我們永遠都是貨真價實的校友。我來幫你,一來是想在臨畢業前再玩一票大的,二來算是我提前預購你這隻潛力股,來日方長,十年,二十年後,我們合作的機會還多著呢。這難倒不是大家來讀小常青藤的意義所在嗎?”
***
“我明白你說,凱文,很抱歉,但是我今天恐怕過不去了。對,我現在還在暗房,半小時後,我和娜拉約好了,要談談參加春季攝影比賽的事情……啊?晚上,我的顧問找我好幾天了,我不能再失約……”不斷地找借口推掉組織的活動,令傑夫有種正在被追趕而疲於奔命的感覺。
放下電話,他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出暗房,數小時在黑暗和紅光下工作,讓傑夫的眼睛一時間很難適應外麵的光線,他又開始不受控製地流眼淚,這種狀況已經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他清楚,這是一種眼疾。
曾經去過一次學校診所,弗森小姐給他開了一些洗眼滴液、緩解疲勞的眼藥水、以及維生素A類的營養補劑,還囑咐他說,這些都隻能起到輔助作用,最好半年內不要再進入暗房。
“為什麼還在用老掉牙的膠片?”迭戈坐在電腦前麵用Photo Shop軟件為他拍攝的數碼照片營造藝術效果,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剛出來的傑夫。
這個問題迭戈問過他不止一次,每次,傑夫的回答幾乎都是一樣的,這次也不例外:“膠片有溫度,你不覺得嗎?”
傑夫迷戀膠片攝影到了一種狂熱的程度,目前,他是全攝影俱樂部,也是全校唯一一個還在用膠片攝影的人。這種拍攝手段確實又麻煩又辛苦,但是,其中微妙的感受也是別人無法體會的。
在他看來,迭戈他們熱衷的數碼攝影隻是一種基礎而平麵的物理反應,膠片攝影則不一樣,它始於複雜繁瑣的手工操作,過程中伴隨著化學顯影劑的加入,終於一件完整的,多維度,有情懷的藝術品。
一條長長的細鐵絲線橫在攝影俱樂部外屋,不少俱樂部成員曾經抱怨過它太礙事,它仍然能夠堂而皇之地留在這裏,全仰仗傑夫這個攝影俱樂部的寵兒。
此刻,他仰起頭一張張審視晾曬在上麵的照片,嘴角彎成一個柔軟的弧度,是的,這些才叫照片,它們是活的,在被放大後仍擁有迷人的質感,那是數碼攝影無法超越的真實感。
“迭戈,快走啦,遊泳比賽快開始啦,你不去看嗎?”
一個棕黑色皮膚,滿頭小辮子的男生在門口一晃,還沒等傑夫看清他的麵孔,屋子裏的迭戈就坐不住了,“嘩”地一聲推開麵前的鼠標、鍵盤和一摞稿紙衝出了房間。
他邊往樓上跑,邊對屋裏的傑夫大喊著:“嘿,哥們兒,走的時候別忘了幫我關電腦。”
傑夫無奈地扶起桌上被推倒的一小盆多肉植物,又將新送來的一期攝影雜誌碼放整齊,無意間,他的手被厚實滑溜的銅版紙頁邊劃破了一個口子,一絲血痕從細小的口子裏沁出來,他忙從抽屜裏拿起一片創可貼,護住傷口。
在眾多的攝影雜誌中,這本劃破他手指的雜誌成功地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倒並不是因為手上的傷痛,而是因為扉頁上的一行字:靈魂攝影師。
他的心一顫,坐在電腦桌前。
對他來說,這些新鮮出爐的攝影雜誌如同下午茶中的小點心,為了更好地獨自享用這盤茶點,他給自己倒上了一杯咖啡,又從兜裏摸出眼藥水,往眼睛裏滴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