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一章 頭皮發麻的推論(1 / 2)

杯盤相碰發出清脆的叮當聲,侍女們在巴洛克風格的拚花木質圓桌上鋪上餐墊,擺好茶點,又重新換上了一束粉色的風鈴草和紫色的跳舞蘭,然後,朝羽悠微微頷首,示意可以用下午茶了,接著,恭謹地退出房間。

空蕩蕩的大客廳中又剩下羽悠一個人了,她看著落地畫架上空空如也的畫布,心裏有些焦慮。對麵房間的男孩那麼燦爛的笑容,他的畫布上該會是怎樣一番風景呢?

剛才的一幕帶給羽悠些許壓力,還有八天時間,眼看著第一天就要過完了,然而,她的畫布上還未著一筆。

她靜靜地握著柳綿炭條站在畫布前,試圖逼退各種雜念繼續思考。

看著纖塵不染的畫布,她眼裏又出現了那個冬天,校園裏剛下過雪的湖麵。

她忽然感覺到冷,頹然坐回到畫架前的小沙發上。對麵房間裏的音樂聲不知是什麼時候停止的,在她腦子裏留下一片細微的,不清晰的,卻分明存在的絲絲聲。

她將臉埋在冰涼的雙手中間,感覺自己忽然不會畫畫了,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被喚醒畫畫技能之前。此刻,她很想念一個人手心的溫度,想聽到那個人的聲音,哪怕他隻是對她說些心靈雞湯。

夜幕降臨,在海與沙漠的邊緣,在這座陌生而華麗的酋長行宮內,從窗戶向外望去,每一座建築都亮著燈,如同一片燈火璀璨的燈海,又像是一個童話世界。

法國少年讓·西梅翁·賽杜的畫室內,茶幾上一溜排開四五隻筆筒,裏麵插滿了粗細不一的油畫刷,斑駁的顏色一塊一塊,疏離而又融合地共處在西梅翁手裏的木質調色盤上。

一人多高的畫架上,一幅典型的法國人想象之中的阿拉伯美女的油畫已經初見雛形。

畫麵的場景應該是一座傳說中的古老宮殿,地上鋪著華麗柔軟的波斯地毯,白色的中東風格大理石柱間,金碧輝煌的穹頂下,一個赤足的美麗少女正在翩翩起舞。

金色緊身胸衣和綴滿金色飾品的紫緞長裙勾勒出她豐腴妙曼的身姿,周身披著透明白紗半掩住她美豔絕倫的容貌。

畫上的少女鮮活逼真到似乎馬上就要從畫框裏舞出來,她肌膚的質感豐盈潤澤,腰肢的弧度極具誘惑,矜持高貴如同女神,風情冶豔堪比倡優……

梅西翁額上滲著細細的汗珠,蒼白麵頰在燈光下泛著紅暈,目光大膽而熱烈地直視著油畫上的女子,手中的油畫刷如同心靈延伸出來的觸角,神經質地快速融合調配著油彩,挑剔地沾取,一遍遍強化點染著少女的美麗……

從海邊踏著星光散步歸來,羽悠對自己的作品仍然沒有絲毫頭緒。

乘坐的電梯到達四層,鏡麵玻璃門剛一打開,羽悠就看到兩名白衣女子推著一輛小車匆匆走進電梯對麵的房間。

羽悠心裏納悶,這才想起,他們來阿布紮比三天四夜了,卻從未見到過那位來自葡萄牙的神秘男孩出來吃過一餐飯。

正在她愣神的當兒,金色的鏡麵電梯門險些合上,幸好她手疾眼快按住了開門鍵。

羽悠走出電梯,兩眼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對麵房間緩緩變窄的那道門縫,門裏麵的燈全黑著,一絲光線也無。

在一片黑暗中,她分明看到房間裏有個什麼東西反了一下光,那是一根銀色的金屬支架,上麵掛著的兩三瓶液體,背麵牆邊立著一口的大鍾,在兩扇沉重的雕花木門關上之前的那一刻,表盤和指針是扭曲的,仿佛要被門縫擠扁。

那個男孩生病了,這意味著,他的時間將被病魔一點點偷走。羽悠不禁杞人憂天地擔心,那個叫作詹姆斯·米羅(Jams Miró)男孩是否還能堅持到比賽結束,完成自己的創作。

出來亞特蘭蒂斯的歡迎晚宴,在開往阿布紮比的車上匆匆一晤,來阿布紮比這幾天就再也見過他的蹤影,事實上,她已經記不起那個男孩的樣貌。

她努力回想,卻隻能勉強回憶起從車窗玻璃反光中看見的那雙眼睛,憂鬱的,陰沉的,不像一個十幾歲的少年。

玻璃的反光、扭曲變形的鍾表、輸液瓶、陰鬱的眼睛、顛倒的世界、雙倍的童年記憶、催眠、媽媽的目光、成人退行……大量的信息碎片瞬間令羽悠感到天旋地轉,忽然間,她覺得自己正在混淆真實與虛幻之間的那條分界。

為什麼自己眼中的時間竟是扭曲的?為什麼她總是看不清爸爸的麵龐?為什麼媽媽將自己流放到孤島?

那些本該像溪水一樣流淌在她十七年人生中的童年時光,原來是一部被拙略剪輯過的電影。

羽悠衝進房門,打開大廳所有的燈,她明白,如果此時此刻,不把自己心裏所有的情緒傾斜在畫質上,今晚,她很可能就瘋了。她拿起畫架抽屜中的炭條,開始在畫布上勾勒塗抹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