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明殿外,宮人們整齊地分列兩側,正中的暖亭內,太後與王後正坐在棋局前緊張地對弈。
太後手執黑子,懸而未決,一旁的張嬤嬤悉心地將香爐裏的香料挑起,好讓檀香的味道彌散得更加濃鬱一些。眼睛,則若有似無地向這邊望來。跟隨在太後身邊多年,這棋局中有幾分奧妙,她還是能看懂幾分的。卻看太後思忖許久,便已知道結局。
護甲微勾,太後搖搖頭,“到底是老了,這棋中之道也參不透了,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就已經輸了三子。”
“母後是讓著兒臣,兒臣僥幸罷了。”見太後放下棋子,王後才謙遜地說道。
“哀家遙記得你當年入宮時的場景。就像一匹脫韁的小野馬,整日裏竄東竄西的,攔都攔不住。那時的你,連棋子為何物都不知曉。這深宮果然能磨礪人的心性,那般調皮的性子,都變得沉穩了,真是讓人意想不到。”
“母後將後宮重任交給兒臣,兒臣不敢怠慢。唯有悉心跟著母後學習,勤於打理後宮,才略懂得幾分而已。實在擔不得這沉穩二字。”
王後略挽起袖口,將一杯香茗斟上。茶香四溢,清新的味道,讓太後不禁深吸一口氣。
“擔不擔得起,哀家和這宮中眾人都看在眼裏,你也不必太過謙虛。這些年你勤奮持家,辰兒待你淡漠,是他的不對。可即便他這般,你依舊不辭辛勞,實在是我端國之大幸啊。”
“母後……”
分明應該是婆媳之間暖心的話,可被太後說出來,卻透著說不出的生疏。對於太後的態度,王後自然已經習慣。許久不叫她出來,如今忽然召見,想必必定是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
從袖口中,擼出那翡翠玉鐲,王後淡笑道:“母後,您可記得這鐲子?”
太後掃過一眼微笑著說道:“當然記得,這是哀家在你與辰兒大婚之日,親自戴在你手上的。這是當年進宮之時,先皇賜予哀家的。雖不是最名貴的翡翠,卻是哀家最珍貴之物。”
王後起身,輕輕地跪在太後的麵前。
“母後將最珍貴的東西賜予兒臣,兒臣銘感 於內。兒臣是母後的兒媳,更是整個端國的王後,從戴上母後的玉鐲開始,那份責任與感情便真真的落下了。”抬頭,她堅定地看向太後,“兒臣知道母後的擔憂,可還請母後信任兒臣。從前,兒臣沒有離開,此番更不會受使者所惑,否則,怎會留在湘國如此之久?”
太後拿起茶杯,淺淺地喝上一口。
這幾日,杜凱和副使者的行蹤,她了如指掌。朝中大臣,王宮裏有威望的,都被他們造訪個遍。
哪些是忠心的,哪些是魚目混珠的,都變得不分明起來。
“想來,讓母後與大王擔憂,正是楚明皇帝的計策。如今唯有靜觀其變,平安送走使者,再逐一鏟除方為上策。兒臣願以這王後之位向母後保證,父親一族以及他的門客弟子,絕對沒有私通楚明之人。”
放下茶杯,太後輕輕地‘嗯’了一聲。
幾年的佛堂生活下來,她竟不知道,王後已經到了如此沉穩的地步。隻是下了盤必輸的棋,就讓她聯想這麼多,這也難怪,宮中姬妾都能待她尊重體貼。想來,這恩威並濟之道,她已經駕輕就熟了。
“你起來吧。”太後擺擺手,“哀家並非不信任你,隻是杜凱行徑可疑,我們也不得不備下了。”
在春喜的攙扶下,王後慢慢站起身。心中極度不願,可表麵上,她依舊謙遜地坐回了軟席之上。
也不怪太後此番將她叫到麵前點醒,父親實在做得太過。不僅收了杜凱的金銀,還連同朝中的黨派大臣聯名上書,要求處死雲歌。如此幫助天朝使者,實則實在招來怨懟和猜忌。也不知是不是這些年歲數大了,真是越來越不知道收斂。
王後心底氣憤著,見太後又形色如常地撤子,自己也趕忙挑揀白子。
正在這時,尚宮局來人,走到近前,在太後耳邊耳語片刻,太後柳眉一挑,看向王後低聲說道:“正巧你也在,幫哀家一起潤色一番。”
王後趕忙謙卑地點頭,“諾。”
尚宮局專立了香閣坊,專門甄選宮中美人之用。香閣坊位於王宮的最深處,依山傍水,南鄰天池。然中間的一道護城河,卻生硬地阻攔在了天地之間。
這些年,為了掩飾自己,端王每年招選無數美女,全部寄於此處,直至三年之後放出宮外。樣貌出眾為人聰慧的,則留在坊內繼續培養,以作不時之需。
而此番,正是需要美人的時刻。
太後與王後走進院中時,眾美人正在練習舞蹈。小太監大喊一聲太後王後駕到,美人們趕忙放下手上的活計,跑到院中跪在地上。
香風霎起,妖嬈如畫,太後滿意地點點頭。且看她們天仙一般的麵容,就知平日裏尚宮嬤嬤們是如何用心調教。
“平身吧。”
眾人謝禮後,這才被賜席坐下。太後掃視了一眼眾人,然後低聲對王後說:“此番作為天朝回禮,必定不可怠慢。梅兒,你來挑選些姿色出眾的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