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遠洗澡很快,從浴室裏出來的時候,程橙剛剛換上睡袍,未幹的頭發垂在腦後,素淡的容顏溫柔得不像話。
房間的燈很多,他們隻開了床頭的台燈和壁燈,暖黃的燈光打在程橙的身上,側顏在修遠的目光裏久久定格,心髒猛地一顫。
她在他的印象中,總是安靜而溫和的,可對應著這兩個詞,也可以用冷清和疏離來形容她。
修遠依舊記得,第一次見到程橙,是什麼樣的一副場景。
那年的冬天,冷的刺骨。
他那時還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父親身體不好,漸漸將公司的事務交由他打理,已經能夠獨當一麵。
西城有一筆款項,遲遲沒能打到賬麵上,因為數額頗大,債方又遲遲聯絡不上,財務部才上報給他,修遠親自去追討。
抵達西城之時,天空就漸漸下起了雪,修遠在車上剝一隻橙子。
他吃橙子,永遠喜歡剝著吃,不喜歡切著吃,更不喜歡與人分享,他很喜歡聞橙子的味道,淡淡的,清新的,沁人心脾。
西城有“雪城”之稱,每年冬季總是大雪紛飛,路上行人不多,車子拐進安鷺小區,有一套小洋房,別具一格。
修遠下了車,拒絕了助理打傘的動作,雙手抄在大衣口袋裏,踏著積雪拾級而上。
敲了半天門,小洋房才緩緩打開一道縫隙,“誰啊?”
修遠臉色溫潤,自報家門,“您好,請問阮先生在家嗎?”
女傭警惕地看著來人,見對方的氣質、裝扮便知是位貴客,麵露難色,隻是說:“我們先生不在家,您請回吧。”
說著便要關門,裏麵卻突然傳來女人的尖叫聲,哭喊聲,還有男人罵罵咧咧的聲音,聽著瘮人又驚悚,像是鬧鬼一樣。
明顯,人是在的,隻是不方便出來見客罷了。
修遠唇角依然掛著笑,手一抬輕輕抵了抵門,淡淡道:“我可以在外麵等,阮先生辦完事,麻煩告訴他一聲,港城修家有人找他。”
“港城修家”的名號一報出來,女傭立即變了臉色,忙道:“您稍等,我這就去稟告先生。”
修遠叼上一支煙,站在廊下看著雪景,樓上的動靜不斷傳來,攪得他心煩,等了一小會兒,修遠踩滅煙頭,“走吧。”
助理撐開傘,剛剛走了幾步,隻聽“砰”的一聲,一隻花瓶從窗戶砸落下來,在他們眼前摔成碎片。
修遠被助理護著往後退了兩步,抬起眼皮,見窗邊露出來一張臉,蒼白的,瘦削的,頭發淩亂無比,靜靜地與他對視。
心髒,忽的頓了一下。
修遠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眼神,空洞而絕望,可眸底又壓抑著痛苦和不甘,一個眼神,似乎千百種含義等著他去解讀。
女人腦袋往後一揚,被人揪住了頭發,緊接著便又是撕打與謾罵的聲音,此起彼伏地傳來。
助理在一旁道:“少爺,咱走吧,人家的家事,還是不要管了。”
清官難斷家務事,他一個外人,又何必去惹這個麻煩呢?
可是剛才那雙眼睛,分明是在跟他……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