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
紅印隻能想到一個可能。
這個想法讓他脊背發涼。
車子走的很快,沒過多長時間,錦緞莊的朱紅色大門就遙遙在望了。
下了車,月兒扶著彩萱進屋梳洗了一番,換了件衣裳出來。
當時陳叟已經離開,莊子裏雇傭的仆人們也隻剩幾個看守著門麵。
小二在當門打著瞌睡,看見彩萱進來了,一個激靈,跳了起來,一溜煙跑到她麵前,陪著笑臉問了句:“大小姐,您回來啦?”
彩萱淡淡“嗯”了一聲,算是應了,小二去沏了壺茶,給她倒上,彩萱端起來咂了一口,笑著說道:“時辰也不早了,你們幾個回去吧,今日瑣事纏身,麻煩你們了。”
她的聲音叫辛苦勞累了一天的夥計們如沐春風,身邊小二更是受寵若驚:“小姐這句謝,我們可不敢當,拿人錢財,為人做事,本就為份內所及呀。”
許是他臉上的表情顯得過於誠惶誠恐了些,現在一旁侍候的月兒“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惹的那小廝更是尷尬,手足無措起來。
他們都是些粗人,除了一身力氣,再沒有什麼能拿得出手的技藝,否則也不會到處跑著給人家做零工。
也是恰逢這錦緞莊開業,掌櫃家又低價售出些物品,導致莊子裏人手不夠用,這才給了他們這些打零工的平民們一條出路。
大小姐能不問出身不問來曆,收下他們這些個平凡之人,還給他們較為優厚的銀錢待遇,本已經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了。
至於為奴仆之人,尊嚴,尊重,這些詞語,本就是與鄙賤之人無緣。
可現在,他們卻在自家小姐身上的得到了,這曾經不敢妄言的東西。
不要說他們的想法過於誇張,因為那些生活與人上的貴人們,並不知這樣的定理。
有了錢,才能稱之為人,成了一個人,才能堂而皇之的談麵子。
窮人的麵子,比地上的汙垢和泥土還卑微,貴人的麵子,就要看你的身價而定了。
古人雲“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裏。鄙人一怒,所能為者,不過以頭搶地耳。”
小二收斂了詫異的神色,恭敬的對彩萱行了一禮,和莊子裏剩餘的幾個夥計退下了。
幾個夥計走了沒一會兒,紅印和阿羅便也收拾好過來了。
沈珂並未與幾人一道同行,彩萱走時,也沒有差人來傳話,她便當做他是默認自己將人領走的意思,也不再問他,自己隨月兒紅印等三人回來了。
那個人,彩萱已經不能像初見時那樣對他心生芥蒂了。
就這麼一會兒功夫,紅印和阿羅都換回莊子裏的仆人衣飾,那簡單普通的樣式料子,穿在這對異常美貌的兄妹身上,也沒有顯出落魄庸俗之感。
果然,衣服飾人,人更趁衣呀!
不動聲色的將兩人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彩萱垂下眼睛,貌似不經意的問了一句,“你們在梨園呆了十日,可曾見過大公子?”
紅印同阿羅對視一眼,阿羅聲音清脆的回道:“除了二公子,剩餘的人都是園子裏的伶人。”
“哦?”彩萱挑了挑眉,聽聲音有些疑惑,“這麼多天,大公子竟然一次也沒有進去過嗎?”
“是的。”紅印抬頭看她,對上她的眼睛。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口中卻毫不遲疑的答道:“沈言沒去過那裏,梨園是由二公子全權負責的,大公子似乎並不過問。”
“似乎?”彩萱似笑非笑的望著他,紅印心裏一沉,看她的眼睛裏似乎有怒氣,但卻在瞬間散去,隨即回答的聲音有些沉重。
“小姐,紅印並未在大公子那裏待多久,所以沈府的事情,我知道的並不清楚。”
彩萱了然,點了點頭,也看不出心裏究竟信了幾分,隻是再抬頭時,一雙眼睛望著沉默不語的紅印,笑著問了句:“怎麼,生氣了?”
她的聲音刻意壓低,最後一句卻是怎麼都掩蓋不住的女兒音,紅印呼吸一窒,麵前人的臉竟和他記憶中那個嫵媚巾幗一點點重疊……
“你誰都可以不相信,但是唯獨不能不相信我。”
紅印的話更像囈語,低聲呢喃,癡迷的目光緊緊盯著她。
他一瞬間的轉變嚇了彩萱一跳。
明明剛才還有些爭鋒相對的意味,可那種敵對的氣氛似乎在她和紅印之間根本無法建立。
因為紅印看向她的眼睛,和時不時說的一言半語,所有的細節都赤裸裸的彰顯著一個事實。
他們之間,即便不是朋友,也永遠無法成為敵人。
就像你永遠無法做到去發自內心的討厭一個全心全意崇拜你對你好的人一樣。
因為我們都明白,這樣的人,在我們短暫的一生中,也許要用盡所有的幸運才能邂逅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