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這個時候張易之都為自己的房間裏加上多多的碳,煮上一壺熱茶,放一疊瓜子,可以寫寫字,讀讀詩歌,或者畫點毛筆畫,現代西洋的素描他不會,鞠萍就不止一次開玩笑笑他老土,“這個人整個一個棺材裏的夜明珠……老土”。
下過雪的校園分外明亮,窗外是學生們追逐打雪仗的歡笑聲,他的宿舍門口有一株白楊,立在門口如同一個忠誠的衛士一樣,雪後滿樹銀裝,伸展的樹枝好似無數白色的絨條向天空伸展著,他常常對著這棵樹感歎:“這便是我了!”
趙槿昨天感冒了,今天一大早看見她圍了厚厚的圍巾,還套了伯母厚厚的棉衣,他心裏有些難過:這樣一個花樣年華的女子,沒有錦衣玉食也罷了,連一般女孩子愛穿的時髦衣服也沒有,有誰肯在這樣的年紀裏穿上母親臃腫難看的棉衣來上班的?
趙槿卻一絲困窘也沒有,坦然自若地低頭批改作業。
鞠萍和她剛好相反,她今天一身湖綠色的暗格棉衣,上身還套了一件銀邊小馬褂,十分精神,抱了滿懷的紅梅衝了進來:“你們還能坐得住?這大好的雪天,還不出去打雪仗去?看!我弟弟昨天摘的,漂不漂亮,趙槿你聞聞,感冒準保好了。”
“哪裏來的假小子?貝勒爺吉祥!”
“我這身精神吧,這是年下我媽給我弟弟做的,我今天趁他睡覺偷著穿出來了,一路上不少人以為是哪家的俊俏公子呢,尤其是女孩子,看我的真多!”
“那你還不家裏呆著去,下午估計就有人去你家提親了!”
“那我就笑納了。你幹什麼呢?這一大早的就伏案工作?”鞠萍親熱地靠在趙槿肩上,看到是昨天學生收上來的作業不禁吐了吐舌頭:“啊呀,張易之昨天囑咐我替你改改作業,我這一下雪玩瘋了,給忘了。”
“沒事,沒多少,我馬上就判完了。昨天你送來的湯倒是好,我喝了渾身都鬆快,今天也好了,下午上完了課你去我家吧,我媽說給你做了一件衣服,看你喜不喜歡。你呆著吃晚飯,我上完課就回去了。”
“你才剛好就要去上課啊,這江家真是資本家,病了還要剝削人家。”鞠萍剛剛加入了讀書社,新近看了不少共產主義的書,張嘴閉嘴都是新名詞。
“你可小心點,仔細讓校長聽到了,又批評你不務正業。”趙槿警告她。
“我才不怕他呢,滿口之乎者也孔孟道德,淨幹偷雞摸狗的勾當。這個月的工資聽說又不能那是發,還要扣什麼支援救國費!我可沒見過他扣過的費有一項落到實處的!他就是我見過的最大的資本家,赤裸裸的剝削!”鞠萍滿臉憤慨,一著急把小瓜殼也摘下來了扣在了桌上。
“行了,他這個歲數了,你讓他接受什麼新思想,不打壓你就不錯了。他算什麼資本家?也就是貪汙點小錢罷了。你今天下了課早點過去,順便等著我吃晚飯,幫我媽把積年的舊料子理一理。”
“看看,剛給人家件衣服就指使人家幹活。你才是資本家!”
“別一口一個資本家,還不是你上次說伯母的衣服就是有年代感,什麼有內涵,哄得我媽變著花樣給你做樣子,這不說是要把過去的好料子拿出來,給咱們姐倆做過節穿的衣服呢,你可小心了,她這背後有陰謀!”
“伯母那點子陰謀無非是讓你找個乘龍快婿罷了,你還不知足?對了,你晚上就這樣去江家?”
“那有什麼的?我昨天穿他家的衣服差點凍死了,今天就算捂成狗熊也不為過。再說我答應小依送他手套,昨天一下午沒事幹,趕著織好了,今天正好拿過去,再說也該發這個月的薪水了,我還等米下鍋呢!”
“瞧你這捉襟見肘的樣,什麼時候是個頭啊?你啊,還是趕緊找個有錢的公子哥嫁了,省的我看著你一天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