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想來,師傅那些話言猶在耳,他卻已經不再良善了。他親手殺死了自己的父親,盡管他不配當他父親,可是這弑父的罪名將會伴隨他一身,跟條影子一樣揮之不去。
娘親死前也叫他不要報仇,就算那個男人再不屑,也始終是他的父親。他本來已經決定不恨了的,所以他去見了慕容漢,希望他能將娘親的骨灰放入慕容家的祠堂。
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呢?
記得一開始兩人還算平靜,他把娘親這些年受的苦一點點說給他聽,讓他知道自己有多混帳。若是一開始就沒想過負責,又為何要去招惹?
如果不是他,娘親就不會受這麼多苦,或許有一天會遇上一個真心待她的男子,兩人過著平淡卻安心的生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早早就白了頭染了一身疾病,四十剛出頭就香消玉殞。
“我今天來這裏不是要認祖歸宗,而是想給我娘討回一個公道,她為你養了二十一年的兒子,進慕容祠堂應該不過分吧!”
好像就是這句話引發的導火索,慕容漢這個混帳不但不答應,反而侮辱娘親。
“就憑她一個青樓女子也想進慕容家的祠堂?別癡人說夢了。她本來就是青樓女子,我隻不過是她的一個恩客罷了,誰知道當年她懷的是誰的種?搞不好她自己也不清楚,看我能帶給她榮華富貴所以賴在我頭上……”
後麵他還說了什麼他已經聽不到了,雙手緊緊的抱著骨灰壇,明明是六月天,他卻覺得渾身冰冷,這是從骨子裏透出來的冷。
他聽到自己在笑,低低的,透露著深深的絕望。為娘親不值,為他自己的天真而笑,他怎麼還期望這樣一個狠心把孕婦趕出山莊,對兒子不聞不問二十多年的人還有良心呢?
慕容漢聽到他的笑聲後一愣,隨即怒道:“你笑什麼?別說你不是我兒子,就算是,你那個下賤娘親也別想進慕容家祠堂!”
他終於收住了低笑,將骨灰壇放到桌上,倒了杯茶遞給慕容漢:“說了那麼久口渴了吧。”語氣平靜的像是沒有聽到他的那番話。
慕容漢像看神精一樣看著他,遲遲沒有接過那杯茶。
他便一直舉著,語氣嘲諷道:“怎麼?不敢喝?怕我下毒?”
慕容漢本來沒想到下毒的,隻是聽他這麼一說便覺得很有可能,隨即又笑自己多疑,這裏可是慕容山莊,他若敢下毒一定走不出山莊半步。
“量你也不敢!”想到這他接過茶杯,將裏麵的茶一飲而盡。
見他喝完了,無熵又在裏麵坐了會兒便起身離開。
慕容漢以為那杯茶裏沒毒,因為喝完後並沒有發現不適,卻不想這毒藥並不是立即發作,而是隔了好幾個時辰。那個時候無熵早就離開慕容山莊,他到死都想不明白自己是怎麼死的。
因為空海大師的那句話,無熵陷入回憶中,等回到現實後才發現自己失態了。忙用衣袖擦幹眼淚,他有些拘謹的看了空海一眼:“大師,無熵為方才的無禮向您道歉。”
空海並沒有在意,而是接著道:“施主可願聽老衲一言?”
“大師請講。”
“雖說弑父乃罪大惡極,然世事皆是因果輪回,有因便有果,慕容漢有這天都是因為當初他埋下的因,你不必過於沉浸在過去。”
“大師是說這一切都是他罪有應得?”
空海爽朗一笑:“可以這麼說。”
“大師說要給我指的明路是什麼?”
“老衲且問你,你此後準備做什麼?就一直待在這個小院落裏?”
無熵有些茫然的看著大師,老實說他並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當初隻想著將娘親的骨灰放入慕容祠堂,或許他會留下也有可能回離殤島。隻是現在他不但沒有讓娘親安息,也沒連回離殤島見師傅,因為他已經不是師傅心裏的那個離兒了。
“去摬州吧,那裏有座子母山,你可以在裏麵潛心學醫,順便等人。”
“等人?”無熵疑惑的眨眨眼,“等什麼人?”
“一個讓你覺得此生所學有價值的人。”
“那我怎麼知道誰才是我要等的人?又要等多久?”
“五年之後他自然會去找你,而且他還會帶一個罕見之物,到時候便跟著他回都城吧,那裏有人等著你去救。”
說完這句話,空海大師便起身離去,任憑無熵怎麼問都不說。
說了整整半個多時辰,十七說的口幹舌燥,舔舔唇緩和了一下幹燥才接著道:“無熵並沒有立刻到摬州,而是在外輾轉了幾個地方才到此地,而且剛到就救了一個老太太。”
而十七說了那麼多,玄少卿便隻聽到了空海大師最後一句,怎麼想怎麼覺得像是在暗示他什麼。
大師說的五年後便是今年,會去找無熵,而且還帶著罕見之物,又是從都城來的……
怎麼越想越覺得是在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