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極為緩慢,一直經過將近五天五夜的航行,我們才終於抵達了愛山渡口,一行人再棄船換車,終於在第六日頭上,趕到了京城。

轎行約摸兩頓飯的功夫,便遠遠見了一座高樓衝天而起,高樓後更是重重疊疊,構築宏偉的大屋,屋麵金碧輝煌,紅磚碧瓦,富麗堂皇,氣派非凡,這便是我吳越國的皇宮了。

翼安王這個王爺自有王爺的排場,行致宮內,早有小太監侍候著,一路引著我們往毓敏殿走去。按理說,在寒風凜冽的冬日,原本就算是綠葉也很是罕見,可是一路走過禦花園裏卻仍是見到一片姹紫嫣紅,爭奇鬥豔。然,風景雖美,我卻心事重重,根本無心瀏覽。

垂手肅立候在殿外隻一會兒,便聽到管事太監長長傳喚“宣,翼安王進殿,宣,薛飛進殿!”我渾身一哆嗦,抬目向翼安王望去,他衝我點點頭,一翻滿不在乎的模樣。

緊跟著帶路的小太監,在翼安王嚴厲的目光下,我終於不情不願的走進了毓敏殿。

才一進殿,但覺金碧輝煌,鋪陳華美之中,處處晃眼,偷眼看去,卻見殿裏禦榻端坐著一位麵容肅穆老婦。翼安王行了三跪九叩大禮,口稱:“臣奉詔覲見太後!”

這老婦便是當今的仁敏太後了,隻見她將手一擺說道“翼兒不必多禮!你父王和皇上是親兄弟,都哀家的親生骨肉,你是我的親孫,哪有孫子見了奶奶這般多禮的!”

早有太監搬過一張矮腳踏子來,翼安王笑了笑,大模大樣的坐了下來。

我卻仍是跪在那兒,一動也不敢動,半晌,聽到太後不鹹不淡的聲音“乖孫,這可便是你所提及的犯了欺君之罪,然後想為他討塊免死金牌的薛飛薛神醫?”

翼安王歪瞄了我一眼,笑道“太後,這位便是孫子向你推薦的薛神醫。她嘛,人倒是可靠,可就是有點脾氣,也不懂規矩。您看她,傻愣愣的隻知道跪在那兒一動也不動,卻不知道給您請安。您可千萬別見怪!”

我嚇得渾身一機靈,急忙磕頭道“恭請太後聖安!”

這一下,倒引得太後和翼安王都笑了起來。太後輕笑道“有點脾氣好,依哀家看,但凡有點本事的人,都是有些脾氣的!來人,看座!”

又有太監搬過矮腳踏子來,我謝恩後,斜欠著身子坐了。

太後看了我一眼,向她右邊一位穿宮裝的圓臉宮女淡淡道“玲瓏,讓一幹奴才都散了,哀家有家話要跟乖孫扯扯,你在門外伺候著,沒哀家的懿旨,誰也不許進殿!”

那宮女應了聲,譴退了一幹太監宮女,走至殿外,輕輕將殿門關上。

我見太後如此舉動,突然心驚肉跳的厲害,急忙歪頭向翼安王望去,見他亦是滿麵驚異,但見了我望向他,卻是微微一笑,我的心也略略平安了些。

偌大的殿中隻有我們三個人對坐,說話的聲音嗡嗡直響,沉默一會兒,隻聽太後語帶悲音,突然石破天驚的說了一句“皇上已經龍馭賓天了!”

此言一出,饒是翼安王再鎮定從容,也不禁驚跳起來,顫聲道“什……什麼?”

鎏金琺琅鼎裏熏香的氣味太濃,直熏是我暈頭轉向,驟然間,一種恐怖慌亂的心緒慢慢攏上我的心頭。一陣寒風襲來,我下意識地撫摸了一下雙肩,這才發現,隻不過一句話的功夫,我的手心,竟然津津捏滿了冷汗。

太後長籲了一口氣,瞥一眼我,緩緩說道“怎麼,你們倆個很害怕嗎?”

翼安王突的站了起來,走至我身邊,安慰似的拍了拍我的肩,沉聲問道“太後,如此大事,您為何秘而不宣?”

太後聞言頹然的半臥在禦榻上,眼淚似宮燈裏的燭淚一般一滴滴的滴落在水磨青磚地上。

“宣?你叫哀家如何個宣法?你可知道皇帝是如何死的?前日,那藍言軒再上折子複又彈劾你父王,說他非奉旨任意離開藩地,圖謀不軌,其心可誅。皇上為了和解你父王和藍言軒的關係,便在太和宮設了家宴款待。宴上,皇後與皇上又當眾起了衝突,皇上大怒之下,便拉了你父王上本宮這裏來。誰知……誰知,他們倆個剛在哀家這裏坐了不到一盞茶的時候,皇上他……他便倒在地上七竅流血而死!而且死後,更是麵如漆黑,身硬如石,任哀家如何想方設法也遮掩不了他這個中毒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