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伸手拿起歡喜遞給她的一盞新茶喝了一口,珠玉繁翠下的神色陰冷似雪。
“自然是有心人幫哀家出的主意。其實當年哀家雖寵絕後宮,但也不是個沒有計較的人,早在宮外購置了無數房產,也存了不少錢財。出了事之後,哀家不方便露麵,卻又急著用錢,所以便讓一直跟隨在哀家身邊的太監總領管事冷衛強著手處理。後來,為了哲兒,便讓他成了冷老爺,以掩人耳目。至於冷雪……”她不動聲色的打量我一眼,緩緩道“哀家並不想瞞你,當日哀家在落難之時,曾經從人貶子手中救過一群女孩兒,當時還年幼的阿喜和孟憶柳就在這群女孩兒當中。也曾經救過一對難落的姊妹,那個姊姊雖然還十分年幼,但長相之上竟有幾分跟哀家未被毀容前相似,她那個妹子更小,雖尚不滿周歲,卻也長得眉目清秀十分可人,於是,哀家便將那姊姊安排至藍言軒身邊,當了他的女兒,而那個年幼的女嬰,哀家便將她留在了自己的身邊,當成了自己的女兒。”
我“唔”了一聲,將目光轉至歡喜身上,她一直恭順無比的立在太後身後,再明亮的陽光也照不到她的身上,她的臉上始終帶著抹恬靜的微笑,仿佛她從來就在這裏,又好象她根本就是剛剛才出現的。
“不管你想不想知道,哀家都已經把哀家如何變成冷夫人的原委告訴你了。哀家知道,你是個聰明人,正因為你是聰明人,所以,有些事情難免就會東想西想,明明想問,卻偏偏憋在肚子裏不問,說不定還會從別的什麼太妃啦,宮女啦口中去旁敲側擊。所以,哀家便索性把這事兒,跟你說個清楚明白。”太後見我聽後神色木然,不由似笑非笑地斜看了我一眼。
我慢慢玩弄手腕上的纏臂銀鐲,淡淡道“既然如此,那麼民女倒真的有件事情想要請教太後。”
太後顯得十分滿意,側過頭看著我,眼神出奇地明亮“你想問什麼?”
“當日在冷家送親的船上,曾經有過二個粗使丫環,叫做小紅小翠的。這兩人是幹什麼的,是誰派來的,想必太後您十分清楚。其實既然您當時已經存了除卻我之心,那麼現在為何又弄出個席花晨來?為什麼還要讓我姊姊進宮?為什麼不索性直接將我們姊妹兩個徹底鏟除掉?”
太後聞言向我啟齒一笑,粲然道“你這可就要多謝你自己了?”
“謝我自己?”我不禁愕然。
“不錯,你也算是本事極大的,亦不知用了什麼手段,竟讓那個一直桀驁不馴的翼安王對你迷戀至深。如此一來,你這枚棄子,便又變成了哀家手中的一枚良棋,既然如此,哀家又怎麼舍得鏟除你們姊妹倆個呢?哀家並不想瞞你,當今皇上這好不容易得來的江山如今還是搖搖不穩,有了翼安王的支持,那麼菰安郡將是以我哲兒從政以後最好的經濟、軍事支柱!”太後幽幽微笑,眼中射出陰暗的光芒,如午夜鬼墳上飛舞的幽綠磷火。
“太後您這是什麼意思?”我心中又驚又恨,臉上忍不住已然變色。
“翼安王妃當年不慎落入江中斃命,翼安王身邊正妃之位空懸,這次皇上登基,翼安王功不可沒,若由哀家賜婚,將席將軍之女席花晨許配給他,你說,他會不會很感激哀家?花晨,你是個聰明人,不會不肯吧?”太後微笑著望著我,可是眼裏麵容之上,卻全都是森冷的殺意。
窗外愈加明豔的太陽光芒,透過層層窗格直刺入我的眼中。輕風略帶著陣陣花香微滲入這熏香濃鬱的殿中,卻終於敵不過熏香的濃鬱而慢慢散去。我愣愣地站著,身上卻是一陣冷一陣熱,半天,方才咬牙問道“若是我不肯呢?”
“不肯?”太後笑了起來,嘴角含著濃濃的譏誚“那哀家就唯有棄子不用!席花晨,你若不肯站在哀家這邊,那就會變成哀家的死敵,哀家對待敵人,一向絕不留情。”
一直站在太後背後的歡喜突然微微一笑,露出了細白的貝齒“姑娘可是真的要想清楚,阿喜聽聞靜柔夫人的身體可是一直不怎麼好呀。”
居然又用姊姊來威脅我!!我心中大怒,卻偏偏無可奈何,隻低垂著頭,死命地揉搓著衣衫的一角,將身上這件銀絲牡丹花紋的禮服揉得不成樣子。
太後也不急,隻緩緩地飲著茶,眉宇之間的篤定,一如當年尚是冷夫人時逼迫我李代桃僵時穩坐釣魚台的樣子。
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才好??要不,先暫時答應她,然後虛以委蛇,趁機逃回菰安郡吧!可……可姊姊怎麼辦?太後將我安排到翼之身邊,其居心目的已經是不言而語。如果我不聽從她的安排,那麼,她會如何對付姊姊?難道……難道,答應她,完全聽從她的,以換取姊姊的安危嗎?先別說這麼做會有多對不起翼之,我自己又怎麼甘心一輩子都當一個被別人操控著繩線的木頭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