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氣變得更加糟糕,大風呼嘯,大雨滂沱,下了整整一天後,到了傍晚卻放晴了,空氣因為大雨的洗刷而變得十分清新。我拉著憶柳在乾西館那濕漉漉的小園子裏,在水珠滴嗒的石榴樹中間漫步。
“我真的沒想到這次你會這樣處理麗太妃的事。”憶柳從石榴樹上扯下一片的葉子,放在手裏揉碎,隨後讓它隨風散到了泥土裏。
我與她目光相對,看著她那付略有些不自在的麵孔,淡淡笑道“你不是告訴我,要學會如何將自己的心掩藏於這個醜陋肮髒的皇宮裏,不讓它暴露在外麵嗎?”
“但——你當時那麼說了,我以為你會盡力治她,我沒想到,你最後選擇的是……”她觀察著我的臉色,小心地說道。
我突然覺得自己的心一陣劇痛,那種感覺,就像那次我殺了張大娘時一模一樣,這正是被撕裂了的良心所發出的痛楚。我頹然地將額頭抵在石榴樹那濕漉漉的表皮上,輕聲道“因為我害怕了。我害怕萬一我治不好她,她的這種瘋言瘋語傳出去,最終會讓翼之受到傷害。”
憶柳歎了口氣,把我的身子扳過來,憐惜地看著我“這個主意,本就是我出的,你不過是按照我的意思做了而已。你又何必耿耿於懷?”
“我並沒有耿耿於懷,做了就做了,我自私一次,殘忍一次又怎麼樣了?”我咬了咬牙,發狠似地說“我不是觀音菩薩,任什麼非要做到大慈大悲的地步?”
憶柳被我嚇一跳,隨後卻笑了起來“哎呀,我可不管你怎麼想,你隻要自己能把自己說服就行了,別老自個兒跟自個兒過不去。也別老一到晚上就賴到我那床上不肯走,說是陪我,其實是怕黑怕做惡夢。”
我扁了扁嘴,倔強地把頭抵到樹上,一張臉漲得通紅,眼淚在眼眶裏轉來轉去的。
憶柳又好氣又好笑,把白皙的手搭在我肩頭說道“我從前一直覺得你這家夥聰明、機警、狡猾得像隻狐狸,怎麼越跟你交往就越發現你刁蠻、任性、衝動外加孩子氣得像一隻驕傲的卻又被寵壞了的小貓呢?”
“我隻有在最親的人麵前才會暴露自己的缺點,才不會可以去隱藏自己的情感!因為,我知道隻有最親的人才會包容我,縱容我,隻有最親的人才不會對我棄之不理,不會因為我的任性而拂袖離去,不會因為我的刁蠻而對我心存芥蒂。”我有些不好意思的轉過臉。
“懂了。說了半天,你就喜歡欺負愛你的人和在乎你的人,看來,你是被翼安王給寵壞了。我現在挺替他擔心的,他這麼愛你,將來準保有吃不完的苦頭。”憶柳的嘴角含著不懷好意的笑容。
我使勁踢了一腳石榴樹,頓時殘留在樹葉上無數雨滴像下了陣暴雨似地驟落下來,全都落在憶柳的頭上和脖子裏,她驚叫一聲,跳起來抓我,我嘻嘻一笑,轉身而逃。就在這一抓一逃之間,由麗太妃那瘋言瘋語所帶來的陰影,全部被我壓到了心底最深之處。
後來連著幾天,我們這個乾西館裏都是風平浪靜,但對整個後宮來說,卻是極不平靜。隨著皇上對銀衣的刻意冷落,她的脾氣日漸暴躁,雖然被太後再三敲打過,但卻起不了多大作用,她仍是拚命打壓宮中其他妃嬪,尤其喜歡針對毫無身份背景的姊姊。有一次甚至鬧到了霅溪館裏,找到件金鳳絲錦,以姊姊的位分不能消受此物為由,將姊姊好一頓責罰。以皇上的手段,對膽敢擅闖他的乾清宮的人是絕不會手軟的,但銀衣身份特殊,自小在他身邊服侍,又得太後極力庇護,因此,隻罰她在乾清宮前跪了半日,並且扣了半年奉錄,算是了事。
我見她如此不開竅,開始十分擔心她會來針對我,所幸,這位妒恨交加的銀貴姬最近十分忙碌,她忙著要對付那些新進宮的美貌如花的女子。也真正難為了她,每日要想出不同的法子,對付那些受了皇上恩寵的女人,一時之間,被她弄死弄殘的低位妃嬪,竟然多達十來個人。然而,藍言軒叛亂之後,隨著舒心一同入宮的秀女委實太多了些,而皇上的雨露雖然灑得頗為均勻,但總有些美人足以令到這位年輕的皇帝傾心顛倒的。銀貴姬不得不騰出大部分的精力,來對付這些美人兒。所以暫時,我這個已經被毀了綠牌的席充容,倒反而是安全的。
憶柳在這個時候,才對我先前用一張“生子秘方”來交換皇後毀綠牌的行為表示讚同,她說幸好我避開了這場轟轟烈烈的爭寵風波,否則,以銀衣那性子,天曉得會把我倆給怎麼了。估計,在這個時候,不死,也已經褪了好幾層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