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巧抬起頭,血汙滿麵的麵龐帶著詭譎的森冷,讓人禁不住要起寒戰“奴婢知道宮裏頭的夜太妃,是假的。而這位所謂的席花晨也是假的,她的真名就叫做夜飛雪,她是寒月公主的女兒,更是那名名動吳越國的薛神醫,於是,奴婢便利用瘋了的麗太妃接近她。”
我渾身猛地一振,不敢置信地朝含煙望去,我尤自記得那一晚,我從憶柳的冷宮裏出來,巧遇到瘋了的麗太妃,以為是惡鬼,差點沒嚇死,是含煙告訴了我麗太妃瘋了的經過,她還說“當年和麗太妃共同進宮的舊人基本全都死絕啦,倒是她,雖然瘋傻了,卻還有命活著。隻是真不知道當年發生了些什麼事,竟令她瘋成這樣。”正是因為這句話,令到我想要治好麗太妃的瘋病,想要從麗太妃口中知道些爹娘的往事,這麼說,在這件事上,含煙她……她竟和妍巧是竄通的!!可是,她一直在我身邊,如果她要偷毒藥,豈不是順手方便之極的事?
我望定了神色複雜的妍巧,唇邊露出淡淡苦笑,輕歎道“從前因為我一直住在皇上身邊,你一直不敢來偷,後來我被貶入冷宮,含煙這個武林高手也被調走,所以,你便想到了來偷藥。可是你不知道我把藥放在那兒,於是你便趁太妃舊病複發,央我幫你開了副藥,如此一來,你便知道我這些藥都放在那兒了。因為我的身份,乾西館裏沒有其他宮女奴婢服侍,就隻有我、玲瓏、憶柳三個人住著,而我們三人又全都不會武功,你既然能夠高來高去,自然到我這兒便如進了無人之地。你偷偷潛入到我這宮裏之後,怕引起別人的懷疑,所以就把憶柳的珠寶偷走,然後隻僅僅偷了很小瓶的藥水。跟著,你把瘋太妃放出來,令她於取水的小宮女想撞,趁小宮女扶太妃之際,你便把那小瓶藥水倒在了太後用來沐浴洗發的溫泉之中。妍巧姑姑,我說得對不對?”
妍巧哈哈大笑,隻笑得渾身亂顫,鮮血像流水一般從她身上的傷口上流淌了下來“不錯,你猜的一點都不錯。天作孽,尤可違,自作孽,不可活,是上天,要借奴婢的手將太後除去的,哈哈……”
我雖聽得渾身直冒冷汗,心中卻是異乎尋常的清明,我沉沉問道“你是怎麼知道那最後半瓶溶血絕命散在我手中的?你把藥倒在水中,若是這水一經檢驗,就必定會事敗,而你破釜沉舟的這種做法,分明是早就知道這水不會被檢查,你又是從誰這裏得知這個消息的?”
妍巧一驚,笑容緩緩收斂,下一瞬,垂死不活的她卻做了一件讓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事,她猛地跳起來,一頭向身後的柱子撞去,口中厲聲叫道“梨太妃,南唐的忠臣義士們,奴婢替你們報了仇啦!”隻聽見“砰”的一聲,金砝碧高瓦之上驟然綻放了一朵淋漓的血花。
飛嫣紅的血花飛濺到承哲皇帝的臉上、衫上,星星點點宛如妖豔詭異的朵朵紅梅,襯得皇帝那謫仙般秀美無雙的容顏,宛若修羅妖魅一般可怖。
妍巧死了,而承哲這個皇帝也仿佛傻了。他不說,不笑,不吃,不喝,他呆呆地坐著,臉色灰敗,我幾次走至他身邊想要開口勸他,可是沉默半晌,卻發覺自己已然無話可說。
所謂天理倫回,大抵如此,所謂人心難測,大抵如此。
如果當初太後和藍言軒肯放過冷雪,放過那些為他們賣命這麼多年的成仁堂、粲花堂或者是複興會的南唐舊臣們,那麼妍巧必然會在皇帝大赦之時,自由離開這裏,而不用費盡心機地替他們報仇;如果皇上沒想過要毒害太後,讓那個試毒官盡忠職守仔細檢驗溫泉之水,那麼有毒的泉水根本就沒有機會將太後害成這樣。可是……可是……可是這世上的恩怨情仇、陰霾憾恨是如此的糾纏複雜,又怎會是用“如果”這兩個字所能開釋?
我靜靜望著呆坐在那兒的承哲,心潮澎湃,此時,已是夜色如墨,天上的冷月仿佛不忍見到人間帝王如此悲切的麵容,悄悄躲進了雲層裏。
許久,皇帝緩緩站了起來,漫天暗黑,在他眼中映出極為冥暗的顏色。“傳朕口禦!”他冷冷一笑,目光愈發森然陰暗,我和綠鬢皆被他那模樣嚇得噤若寒蟬,不敢作聲。卻聽他斷然下令道“立刻絞殺藍言軒!絞殺麗太妃一宮所有宮人!同時,將麗太妃安置與景祺閣北邊北三所,終身不得出宮半步。”
說著,竟是拂袖而走。
我們幾個跪在地上,聽得他殺氣騰騰的話,看著他怒氣衝衝的離去,隻嚇得瑟瑟發抖,大氣也不敢出。
隨後的一段日子,宛如流水一般,飛快而逝,很快到了六月。在這期間,承哲非但鮮少踏入毓敏宮半步,而且以服侍不周為名,將我和憶柳重新趕回乾西館,同時,還派了許多陌生麵孔的宮人到我這乾西館來“服侍”我和憶柳。而照顧太後的重任,自然重新落在歡喜身上,歡喜又要照顧太後,又要顧全皇後,十分辛苦,人也憔悴贏弱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