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幾日,都在紛紛揚揚地下著雪,淩厲的寒風更是一陣比一陣夠勁兒,發出尖銳的嘯叫聲,吹到人身上,便是連骨頭都會冷得生疼。我躺在貴妃塌上,靠在窗前,望著綿綿飛雪,隻覺得頭腦微微暈眩。玲瓏坐小秀垛上,專心的做著繡工,而整個內殿靜到了極致,除了小爐之上紅泥小壺發出的“咕嘟咕嘟”的開水冒泡聲,便再無其他聲音。
過得一會,潔華過來傳話,說是德妃派人來請各宮的妃嬪至景陽宮賞雪品酒。
我心中一動,立時便從貴妃塌上坐起身來,邊喚來玲瓏為我打扮,邊冷笑道“想不到德妃這一次這麼能忍,一直到現在才動手。”
“二姐既然知道德妃不安好心,卻還是要去赴這場鴻門宴嗎?”玲瓏忍不住問道。
“我必須去!現在宮裏誰不知道舒心是經我推薦方才重獲聖寵的,德妃恨我入骨,我若不去,隻怕她這一肚子氣全都會發在舒心身上。舒心又比不得我,必竟能向我一樣被皇上寵得上天入地的,這世上能有幾人?”我帶著一抹譏笑,凝神著鏡中的自己,不過是最尋常的一個飛燕髻,一身淡雅的淺紫色彩繡的棉裙,外罩一件銀鼠小夾襖,這等姿色,這等打扮,溶入後宮眾美之中,便是頂頂不起眼的一個,偏偏,我這個頂頂不起眼的,卻是皇上最最寵愛的。
說著,我推開窗門,當窗臨風,信手拈過一片吹進長窗的白色飛雪,輕輕一歎道“唉,可歎人人隻看到眼前的繁花似錦,卻沒人看到這樣的寵愛背後,卻是怎麼的算計和利用。若無翼之的這份情誼在,我夜飛雪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玲瓏蹙眉,四處打量一翻,方才輕聲細語地埋怨道“二姐多少也要避諱些,仔細隔牆有耳。”
我淡然笑道“無妨,有什麼好避諱的,現在已經是十二月頭上了,橫豎不過是這十來天的事了。”
玲瓏最後幫我把頭上的金絲蝴蝶發釵定了定,才算是打扮停當,這時,潔華進來,把前幾日賜下的銀狐皮的鬥篷抖了出來,我淡淡道“我記得這銀狐皮的鬥篷皇上也賜給了德妃一件,算了,我就不穿了,免得穿出去,恨得德妃咬碎了一口銀牙。你還是去把那件半舊的虎紋披風取來。”
“回主子,那件披風雖是極好,卻也單簿得緊。這外頭風大雪大的,主子就這麼披出去,怕是會得風寒。”潔華答道。
我自自然然地哦了一聲,笑道“你不知道,單簿多有單簿的好外,一會兒跑起來也會快些。”
潔華應了一聲,想必是突然想到我在德妃宮裏打人然後奪路狂奔的事情,臉上的表情不由古怪起來。我看著她糾結的模樣,不由噗嗤一笑道“唬你玩呢。”潔華這才算是放下心來。
玲瓏去裏麵取出披風為我披上鬥篷,看了看外麵的天色,不禁緩了緩手,道“主子,天氣實在冷的太厲害,這件的披風不過是夏秋二季用來遮風雨的,擋不了外頭這麼大的風雪,這萬一要受了寒,怕是你這咳血的毛病又要犯。不如讓奴婢去喚暖轎來伺候吧。”
“也好。”我看了看外麵的天色道。
在景陽宮門口,我下了暖轎,看門外的車架,已經到了不少了。
還沒有進門,正巧看見淑貴妃的車輦到了。車簾子一掀,卻是舒心在雲萍的摻扶下走了出來,看見我,舒心不由臉上一紅,上前幾步解釋道“充容也來了,方才淑貴妃喚我去賞梅,正巧德妃娘娘的帖子就到了,所以……”
“看來席充容和舒婕妤的感情還真是傳說中那般好啊。”淑貴妃也下了車,在一旁微笑,她深深的望著我,似乎要從我麵龐上探究出。
我恭敬向淑貴妃行了禮,方才笑道“當日花晨倫落乾西館,舒婕妤對花晨多有照顧。”
我這麼一說,舒心臉上紅得更甚,淑貴妃上前親熱挽起我的手臂道“自家姐妹原該如此。”跟著手上一緊,壓低了聲音道“明知道德妃今日要拿你開刀,你還來做甚?”
我回視她,心平氣和正色道“娘娘一定要相信花晨那逃跑的功夫後宮無人可及。”
淑貴妃搖頭道“你這般胡鬧,怕是要吃大虧。”
“兵來將擋,水來土淹。”我緩一緩氣息,臉上笑得愈甜,聲音放得更低道“龜縮不戰,向來不是我的風格。德妃恨我入骨,這一戰,是遲早的事。隻是希望一會兒娘娘能多幫襯著舒婕妤些。”
淑貴妃的步伐不由一緩,頗為吃驚地揚起煙籠般的秀眉,眉心正中垂落的翠玉雕琢成的孔雀垂珠好一陣晃動“妹妹的確對舒婕妤特別的與眾不同呀。”
我暢然而笑道“舒婕妤美絕後宮,皇上極為喜愛,這連著幾天翻的都是她的綠牌。我們這些做妃子的,豈不是皇上喜歡,自己便也跟著喜歡嗎?花晨待舒婕妤與眾不同,自然是因為皇上喜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