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仰頭望天,我隻怕淚水便要洶湧而下,但這蒼茫的黑夜,觸目黑暗,又怎麼讓我睜得開眼睛?於是,我隻是直直地站在那兒,倔強地抬著頭,聽著承哲的聲音在我耳邊緩緩響起。
“當年你娘受你爹的影響,不願意再留在母後身邊,於是,她為了離開母後,暗中答應了母後,會將生來下的第一個孩子交給她。若是男子,便終身輔助朕,若是女子便要嫁給朕為妻。可誰知道,你娘深謀遠慮,早在她答應母後之時,便已想好應對這策。離開後沒二年,你娘便買了一個小女嬰,騙母後說是自己的女兒。母後大喜,給那孩子取名夜無色,並下了聘禮。其後,你娘便懷了你,但是,就在那時候,那個女孩兒出了水痘,不幸死去。正當你娘著急萬分,想要另外買個女孩子冒充的時候,她遇到了嫣兒。那時候,嫣兒不過七八歲,她二妹也不過三四歲,而三妹還在繈褓中,才五六個月大。你娘一見到貌似母後的梨嫣,又見到與死去那孩子年紀相妨的二妹,當即便將她們姊妹三人收留了下來,從此,二妹便又變成了無色。之後,你娘生了你,便派了嫣兒帶著自己的三妹去了母後身邊,而無色則被留了下來,一是繼續充當夜無色,二是用來作為控製嫣兒的一個手段。後來的事情,你也應該知道了個大概。母後一見到嫣兒的樣子,便知道了你娘的用意,於是便將嫣兒改換身份,變成了當時藍大將軍的女兒。母後跟你娘不愧是親姐妹,出於跟你娘相同一樣的目的,年幼的三妹被太後收留在了自己的名下,成了她的女兒,取名冷雪。”
我的耳朵嗡嗡的響,承哲在說什麼,我好像什麼也沒聽見清楚,卻又好像字字都聽得那麼清晰明白。娘親的所做所為,令我心裏哀涼絕傷,手腳冰冷一片,眼神看過,隻覺得天地之間,處處失了顏色。
承哲的聲音仍在繼續,時不時會漾出譏諷憤恨之音“嫣兒的命運坎坷,她的兩個妹妹都分捏在別人手中。她自己明知道自己將來會被送入皇宮,卻也無力反抗,所以,她那時候就很憂愁,常常呆呆地望著一個地方默默流淚。所幸在那不幸的歲月裏,還有過一段令她略感快樂的時光,那就是和我在一起的時候。飛雪,你不曉得我們倆個是有多的恩愛,多麼的般配,縱使鐵石心腸的人看到了這對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也不會忍心去打擾他們的世界。可是……”承哲頓了頓,恨意糾結在舌尖,冷冷道“朕竟是不曉得母後和你娘竟是比鐵石心腸的人還要心狠。她們一個硬是把嫣兒送去了宮裏,一個硬是將嫣兒的二妹冒充自己的女兒嫁給了朕。嫣兒最終之所以選擇走上絕路,一是她不願以失貞之身麵對朕,再則是因為她受不了自己的二個親妹都同時和她跟隨了同一個男子。要知道,冷雪當時為了救她冒險進宮,和她同侍先帝,已經給了她致命的打擊。而朕是先帝之子,她的二妹又是朕的發妻,她怎麼也無法接受這種可能出現的亂倫關係,所以,她最終才會選擇了一死了之。飛雪,母後與你娘親,雖不未曾親手殺死嫣兒,但卻一步步硬生生毫無憐惜地將嫣兒逼上了死路。可歎嫣兒受了那樣的罪,卻還念著你娘當年收留她的恩典,幾次三翻將你從無色手中救下。”
冷風吹散了我的長發,空曠的宮殿裏突然響起一縷輕微的嗚咽聲,遠遠近近的在空闊的殿間擴散著。等我摸到臉上冰涼的珠淚裏,我才驚覺到,原來,這輕微而又壓抑的嗚咽聲,竟是我因為羞愧而不自禁的發出的。
“夜無色是什麼時候知道自己身份的?”心底的悲傷令我神情晦澀,我抬眸,直看著承哲的瞳眸深處問道“她是因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才決意報複我和娘親的,對不對?但是為什麼,為什麼是這麼深重的報複?為什麼非要讓我家破人亡?娘親縱然……縱然千百不是,但必竟養育了她,對她也是十分疼愛,甚至親自到太後這邊要人,想要接她回家。為什麼她要這麼恨我們,恨到了非要將我們全都置於死地的地步??”
承哲臉色蒼白若紙,眼中悲傷的蒼涼讓我不禁心驚,他輕聲道“當年無色留在你娘身邊時年紀尚幼,漸漸忘記了自己有這麼一位長姊和妹妹,初時,她是真心愛著你娘和你的。她嫁過來的時候,也並不曉得自己要嫁的那個男人,是她姊姊的心上人。朕,也不知道她是嫣兒的二妹,可是,朕卻因為嫣兒進宮之事,恨絕了母後,對這段從小就定下的婚姻更是十分抗拒。新婚之夜,朕故意離府出走,故意讓當日的替身,那個假冷寒替朕完婚。朕當時,真的是恨極了母後,朕,便是要存心毀了這段婚姻的。”
我頓時愣在當地,過了良久,才問“然後呢?”
承哲臉上突現尷尬,沉寂了片刻,道“朕當日假冒冷寒,戴的是張人皮麵具,那張人皮麵具雖不如朕的真實容顏,卻也是‘南慕北寒吳越雙俊’之一。無色她……她一見之下便對冷寒十分傾心,而那個假冷寒在朕的授意之下,也與無色有了夫妻之實。母後知道後,怒極,她怕無色最終會發覺得朕與假冷寒的不同,不得不找了一大堆女人來給朕當小妾,以朕逐漸對她失去興趣為借口,替朕遮護,不讓朕或者假冷寒跟她接觸。但人算不如天算,後來有一次,朕從隱龍山莊回到冷府之後,帶上了冷寒的麵具,誰知無色她機警非常,與那假冷寒又有過親密關係,不知道怎的,竟她發現了朕與假冷寒的不同,她在自己房中下藥,將朕誆了去,趁朕被迷之際,揭下了朕臉上的麵具。於是,朕的身份就這樣被揭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