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大勇不愛財不貪色,就戀酒,酒是他的命。
他曾經是一名部隊的誌願兵,在這個大學校裏待了二十二年,從部隊大廚、炊事班長一路升到司務長,跟夥食打交道。轉業到地方一個鄉鎮當水利站長時,已是四十開外,挺著發福的大肚子,在鄉政府大院裏踱來踱去,很有派頭。不知內情的農民到鄉政府辦事,遇到他,張口閉口喊他鄉長,他也就哼哼嘰嘰答應著,一走三晃,把人家引到該去的辦公室,該找的辦事人員。
沒事時,他常常鑽到人多的場所,口懸若河地講述他當年的英雄史。他說,他雖然在部隊二十二年沒離開過大食堂,但極少炒菜、煮飯,他是既懶惰又霸道的人。頭一年入伍,炊事班長拿他這個新兵蛋子不當回事,處處刁難他,第三天夜晚,他趁屋內沒有其他人的時候,一把把炊事班長拎到牆角處,左腿襲肚,右手封喉,那班長臉憋得跟紫茄子一樣,嘴裏卻發不出聲音,眼見著臉色由紫變青,才鬆了手,壓低聲音一字一頓地說,小子,你眼裏沒水哦,打聽打聽,我候大勇長到二十一歲受過誰的欺負?說罷,彈了個響指,慢悠悠的走了。那班長吃了啞巴虧,礙於臉麵,也苦於無人作證,揉揉心口,一口氣咽到肚子裏去了。從這以後,除了領導檢查食堂工作時,他故作積極肯幹,擺弄幾下勺子、鏟子,平時他隻負責購物,記記賬,煙熏火烤那份罪,他才不受呢。
有福人一輩子都不受屈,這是他的口頭禪。他是有福的,妻子賢良能幹,經營生意有道,還有一手好廚藝;兒子聽話,學習成績穩居校內前十名;家中的事,沒有他要操的。下了班回家,茶水泡好,四菜一湯端上,就等著他自斟自飲了。菜對胃口,情緒穩定時,他邊吃邊喝,眯縫著眼,跟兒子逗樂,跟妻子貧嘴,屋裏氣氛溫暖如春;菜不對胃口時,他轉身就走,頭也不回,直到晚上八、九點鍾以後,才帶著一身酒氣踱進門。時間一長,妻子也就摸清了他的活動規律:隻有在他吐得翻江倒海的時候,才會在家老老實實吃幾頓飯,因而妻子、兒子又心疼他喝過量,又盼著他喝過量,矛盾著呢。
他的酒攤子,一開始多半來自禮尚往來。
春節期間,雙休日,他常常把酒友一撥撥往家帶,事先又不給妻子打招呼,妻子見來了人,六神無主,急得手直搓苦於無菜之炊,他揮揮手說,不要急嘛,老婆,簡單弄幾個家常菜,其餘的我叫大排檔送了。於是,“長城”砌起來,撲克甩起來,經濟半小時開始了。是賭就有輸贏,贏者眉飛色舞,板凳跟著屁股動,輸者也就不吭氣,喝著悶酒,菜到嘴裏不知啥滋味。誰贏頭大?當然是侯大勇。
別人端了候大勇的碗,也不能裝糊塗呀,找個機會大家聚一聚,這些男人一開車就刹不住油門,吃著,喝著,賭著,一來二往,循環賽輪到頭,家家女人叫苦。客人前腳走,女人係上圍裙洗碗刷杯,拖地抹桌,晚上躺在床上全身關節都疼,再看看酒氣熏天、鼾聲如雷的丈夫,氣就不打一處來,待男人早晨醒來,少不了給他一頓奚落:你成天把嘴伸到人家鍋裏倒愜意,我可受不了了!下次,你要招待人,帶到飯店去,要不你自己下廚房!男人哭喪著臉,張了張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